黃昏,無風,無雲,在這已近冬的時日,難得天空露了清明。一隻不知是從南遷的大部隊掉隊還是不願離開此地的候鳥孤獨地在荒原上盤旋,偶爾啼鳴,卻叫聲凄厲,催人生悲。光線流轉,太陽在西墜,一輪月正在升起,另外一輪則還在地平線之下,很快,夜晚就會降臨。
咔嚓一聲,相機将這凄美的殘陽景色永久地保留下來。使用者輕歎一聲,随即又自嘲了一下自己的多愁傷感。
他看着腳下的石條,無視了身後那一直跟随着的熊人武士警惕注視地目光,蹲下去扣了扣石條連接處的縫隙,結果弄得指頭滿是污泥。
“嘁。”
滿是青苔和刀斧痕迹的城堡石牆,狹小得僅容兩人并排擠過的門洞,堪堪能擠出半個身子的窗戶······
潮濕,陰暗,寒冷,逼仄。住久了肯定得風濕病。
這是譚龍對這座城堡最直觀的感覺。
沒有呆在自己閨房玩洋娃娃的漂亮公主,沒有整日苦練武藝做着英雄夢的帥氣王子,更沒有躲在偏僻小屋裏嘿嘿怪笑着做奇怪實驗的黑巫師。
這就是個沒有童話,沒有幻想,沒有太多浪漫的堡壘。不過還好,那些這個世界獨有的非人類智慧種城堡原住民,以及他們周圍的一切事物,照樣把他的相機内存卡塞得滿滿的,不至于讓他拍一路風景照。
他就像個在國内景點瞎晃悠的旅客一樣肆意地在這座城堡裏四處穿梭遊走,用手中的相機拍下他想要記錄的景象。因着這座城堡主人的特許,讓他可以随處走動,而不會受到其他城堡原住民的騷擾,當然,必要的監視還是得有的。
譚龍站起來,撚了撚手指搓掉上面的污漬,又舉起相機,左右看了看,卻發現周圍都拍過了。他苦惱地抓了抓頭發,一轉身,卻瞥見身後這個大個子。
“你,過來下。”他操着勉強還算流利的羅伊斯語對這個穿着皮甲的熊人武士招了招手,示意對方往這邊湊一湊。
夕陽餘晖中,身高超過兩米的熊人靠過來,停留在距離前者還有兩米多遠的地方時,他被拉長的影子一下将身材單薄的譚龍籠罩進去。
熊人的身材實在太有壓迫力,尤其是那張帶着長長一道傷疤的臉。譚龍好不容易才壓住後退的沖動,“你,叫什麽名字?”
“維埃裏,維埃裏·斯科特,先生,有什麽事嗎?”熊人武士嗓音很渾厚,他一開口,就讓譚龍想起了他老家一座破敗的寺廟裏那口銅鍾。
譚龍指了指一旁的護牆,一邊比劃一邊道:“麻煩你一下,站到那去,把你的劍拔出來,擺一個姿勢,不要動。”
雖然疑惑,但熊人還是照辦了,他移動着魁梧的身軀,到了護牆邊上。嗆啷一聲抽出一把長約一米三的大劍,他雙手持劍,擺出了一個類似地球歐洲雙手劍術起手式當中的一個犁位式,動作熟稔,信手拈來,一看就是個玩劍的行家。
聽到動靜,其他地方的城堡士兵都忍不住爲之側目。
“好的,保持這個姿勢。”
咔嚓——
一張照片。
“嗯,再換個吧,這是,騙位式?也行,照樣别動啊。”
咔嚓——
又一張照片。
“謝謝。”譚龍滿意地看着拍下來的照片,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糖果遞給走過來的維埃裏,“再幫我一個忙。”
昏黃的光芒裏,持着那柄雙手劍的譚龍吃力地擺出一個自認爲很酷的起手式,對着鏡頭露齒一笑,笑得很開心。
咔嚓——
正巧一陣風過來,卷亂了他的發。
······
貝爾蒙子爵領的真正主人,從森托爾們的鐵蹄追殺下活着回來了。對于他治下的領民來說,這或許并不能算什麽好消息,但是不管怎麽想,爲這位領主接風洗塵而舉辦一場宴會都是極有必要的。
半人馬已經撤回他們的薩格隆草原,臨近冬季的易北平原終于安定下來。
一場宴會也得以平靜地召開。
銀質底座的燭台上承載着蠟燭,這種劣質手工蠟燭在燃燒時放出的光芒極其有限。别看很粗一支,但實際連一般學校門口小賣部那五毛錢一支的白蠟燭都比不過。燃燒時還會放出嗆人的黑煙,不得不讓人遠離。
舉辦宴會的地方在城堡的一樓大廳,這裏還沒有發展出自助餐這樣的宴會形式,所以無論主賓,都是坐在一方長長的木頭桌子旁邊,忍受着蠟燭燃燒時發出的異味和昏暗的光線,一邊吃着粗劣的食物一邊交談。
現在就是如此。
自打吃的端上桌,黃石就對這個文明的食物烹調技術絕望了。作爲一個還算沉穩的中年人,他平素裏追求不多。踏實工作,看看網文,偶爾和朋友出去玩一玩,或者在網上罵一罵公知美分和日漫癡······但他始終有着自己的追求:吃!
奈何這裏連他這個小小的要求都沒法滿足。
木盤子裏,一大塊烤豬肉,分不出是哪個部位的,隻見上面随意地撒了點鹽,沒有其他任何多餘的輔料;用銀質酒杯盛着的果酒,他不着痕迹用小指沾了一點到嘴邊舔了舔,臉色就有點發黑:酸,而且澀得要死,除了那點微不可覺的酒精味,比混進了王老吉的芬達還要難喝。除此之外還有一碗濃湯,裏面有疑似洋蔥的切片,不認識的蔬菜根莖,幾粒花椒,還有,蘋果塊·····接着就,沒了。
對,沒了。
堪比歐洲黑暗千年時期的“貴族飲食”就這麽出現在自己眼前,黃石心裏早把做這些菜的廚子罵翻了天,順帶不着痕迹地把烤肉盤子和濃湯盆推得離自己遠了一些,隻留下那杯勉強能喝的果酒。他真的不該對這個世界的飲食文化的發展抱有太高的期望——半身人美食家什麽的都TM騙人的!
他旁邊的鄒鶴鳴和譚龍同樣臉上黑得能滴出水來。
他們現在唯一所能感到好受點的,就是在這裏餐具是獨立使用的,不必像歐洲中世紀那會兒:貴族開宴會,一個湯勺用完,遞給下一個人繼續用,接着輪圈使······
那太惡心了。
三人都對面前的食物表現出明顯的不适,連帶坐在他們對面的女法師,也不動聲色地把盤子推遠點。沒人願意在吃過這麽久的美食後再回來吃這些豬食。
不過這場宴會的主題明顯不在吃。
幾米·羅夏子爵坐在主位,他的右手邊下位,是一個和他有點親戚關系的伯爵,正在返回自己封地途中,經過貝爾蒙堡,就留了下來參加子爵大人的宴會。
艾伯特·馮·伊格納缇伍茲,一個中間名讓來自地球的穿越者們調侃意味十足順帶槽點滿滿的年輕伯爵,今年不過三十歲,也是老爹死得早繼承爵位的典範。
幾米子爵好歹是個世襲貴族,縱然天資平庸貪圖享樂,但識文斷字懂禮儀也是必須的。所以在宴會開始之前,他還是巴拉巴拉說了小一會兒,舉着酒杯向與宴的來賓分别祝詞,時不時還拿某位開個小玩笑,本來平淡的氣氛幾下子就起來了。
“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看到幾米子爵在主位上侃侃而談,鄒鶴鳴抿了一口果酒,而後臉頰微抽,果斷吐回了杯子裏。
“什麽不一樣。”
“他的本來面目。”鄒鶴鳴咂咂嘴,“要是換我上去,估摸着,也就是說——”
“吃好喝好?”
“差不多。”
宴會的節奏就這麽平穩又不失熱烈的進行着,三個穿越者與周圍的氣氛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盡管他們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麽特殊,但不論他們的外貌打扮,還是談吐,都讓其他人看向他們的眼神有些奇怪。
進程過了大半,一直和艾伯特伯爵相談甚歡的幾米子爵才把注意力轉向這三人。他拍了拍手,示意場中安靜一下,然後擡手指向離自己最近的女法師。
“介紹一下,這位尊貴的法師,和這三位旅者,就是将我從半人馬手中救回來的勇士。”
雲希矜持地同看向自己的人點點頭,三個穿越者不知道該做什麽,也隻能跟着點頭。
“他們,在那個······”
幾米子爵面帶微笑講出一個明顯經過各種修改和添加的故事,很精彩,引得其他來賓時不時就發出一聲驚呼。三個穿越者聽不懂,由女法師代爲翻譯,也大概了解了一下那位在吹什麽水。
鄒鶴鳴如是給出評價:“真特麽會扯淡。”
花了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講述完,幾米·羅夏站起來,舉起酒杯,對着幾人一飲而盡。
“由衷地感謝你們,真正的勇士。”
幾人做作地回禮,等待下面的。這是早就安排好的,馬上,才是正戲。
“勇士們,你們是否願意效忠于我?”
“當然,尊貴的大人。”
其他人聽到這,都感覺有點不對了。
“那麽,我在此宣布。”幾米·羅夏放下酒杯,目光炯炯掃過與宴衆人,“敕勇者鶴鳴·鄒,爲馬刺騎士。”
本來安靜下來的宴會頓時被這句話激得蕩漾起來,但這還不是重頭戲。
“敕勇者黃石,爲勳爵,封博德村爲領地。”
“嘩——!”“怎麽會?!”“這?!”
下面立馬炸開了鍋。敕封一個來曆不明的旅行者爲貴族,哪怕是最低等勳爵,這種事情在這個等級森嚴的世界也太······
三人相視一笑。
計劃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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