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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煜跟何以夏于157階舉行的婚禮在蓉城引起了一陣轟動,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占據了各大新聞媒體、報紙雜志的頭條和版面。世人都誇:男才女貌,天生一對。往日的桃色秘聞也早已被遺忘得一幹二淨。
向微是10月10日走的,很突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她走的時候,身邊隻有父母守着,聽向家的老人說,短短數日,向微的頭發幾乎都掉光了,走的那天淩晨,也并不輕松,癌細胞擴散到全身,很痛苦,一口氣從晌午吊到次日淩晨才堪堪落下。
楚煜是在向微走後才知曉的消息,未能見上最後一面,向家的老人說,這是自家女兒的囑托。她彌留之際,一聲一聲的喚着“煜哥哥”,他們做父母的,想替女兒完成最後的遺願,讓她見一見楚煜,可卻被女兒拒絕了。向微說,她活着的時候,已無顔面見他,如今苟延殘喘,更是無須叨擾。
10月14日,是向微的葬禮,墓地是她走之前親自挑的,在離城很遠的山裏,她說她死後,想清淨些。何以夏也前去參加葬禮了,這大概是向微活着的時候唯一沒預料到的。
山間的風夾雜着秋日裏的涼,簌簌的吹着,何以夏站在向微的墳前,望着墓碑上的相片,她笑得燦爛,眼尾梢往上揚,有些魅惑,又有些精明。向微的年紀同她差不多大,鮮活的生命就這樣陡然消散,她還那樣年輕,她還沒有嘗到愛情的滋味,她還沒有品到爲人母的欣喜。盡管向微三番五次的将她逼至絕路,但何以夏從未想過讓她死,就算她不肯道歉,也不肯低頭,但至少得好好活着啊,那樣的話,她的怨念才能心安理得,可如今,向微走了,她的怨念也一同消散了,心裏空落落的,難受得要命。
老天替她懲罰了向微,可這個懲罰,未免太過嚴厲,她是做錯過很多事,可罪不至死,但何以夏并不知道,生命的消亡,于向微而言,才是她最好的歸處。
向微的死,不僅是她心頭的一抹傷痕,更是楚煜生命裏難以消磨的疼痛。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何以夏的肚子也一天一天的大了起來,轉眼就快到了新年,肚子裏的孩子已經六個月大了,正是胎動最強烈的時候。結婚後,楚煜一直盡心盡力的照顧着她的生活起居,每一次孕檢也都親自陪着,醫生說,孩子很健康。
除夕的頭一晚,肚子裏的孩子胎動得十分厲害,她疼痛難忍,暈了過去,把所有人都吓壞了。楚煜把何以夏連夜送到醫院,做了各項檢查,醫生說,肚子裏的孩子胎位異常,而且從未見過這樣的病例,至于昏迷,始終未能找到原因。
楚煜問過醫生數次,是否危及生命,醫生的回答也是千篇一律的未知。好在次日淩晨,何以夏就醒了過來,醫生建議留院觀察,并安排了專門的醫生輔助孕婦做胎位矯正,可一段時日下來,不僅連胎位都未能矯正成功,就連孕婦昏迷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醫生也束手無策,何以夏的身體一日多過一日的虛弱,而楚煜,也是一日多過一日的憔悴。
晚上,主治醫生查完房,楚煜跟着他回了辦公室,問:“醫生,真的沒有辦法嗎?”
醫生歎了口氣,說:“實話跟你說吧,你妻子這種情況,我們從未見過,但如果再這樣下去……”
這幾日,院裏請了醫學界知名的專家來蓉城會診,至今也未能究其原因。
“會怎麽樣?”他心神俱凜的問。
“母子俱亡。”孩子還不足六個月,就算現在做剖宮産手術,孩子也沒有活着的可能。而母體日漸虛弱,撐到孩子出生,怕是早已油盡燈枯。
醫生說:“所以,我們醫院的建議是,放棄這個孩子。”
楚煜沉默了,他不能失去何以夏,也不能失去這個孩子。
他又重複問了一遍,“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抱歉,真的沒有辦法。但孩子以後還會再有的。”
他說:“我知道了。”過了幾秒,又說:“暫時先不要告訴我妻子。”
“手術要趁早,越拖,風險越大。”醫生也異常沉默,放棄一個孩子,于一個父親和母親而言,的确很殘忍。
楚煜點頭,“準備手術吧,我會說服她的。”
他的确不能失去孩子,但他更不能失去何以夏,如果隻能選一個,他會選她,他不要孩子。
辦公室的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她站在門口,眼裏有淚,“我不做手術。”
楚煜站起來,驚恐的看着她。
她步步走向他,指甲陷進肉裏,“阿煜,你不能這麽殘忍,你不能不要我們的孩子……”
“醫生說了,孩子以後還會有。”他聲音很低,眼睛裏有許多紅血絲。
她說:“不會有了。”幾秒後,補充道:“她是歸歸,阿煜,她是歸歸,我不能不要她,哪怕我會死,我也不能不要她……”
楚煜再度陷入沉默,如同她所說,這個孩子,是歸歸,他不能不要她。
他幾近崩潰,唇瓣顫抖着,“可我不能沒有你……以夏,我不能沒有你……我不要孩子,我不要孩子,我隻要你,以夏,我隻要你好好活着……”
面對楚煜的祈求,何以夏很平靜,她隻低低的說:“阿煜,帶我回家。”
像往常許多個疲憊的日子一樣,仿佛回到了家,一切疲憊就煙消雲散了。
楚煜轉過身,咬牙對醫生說:“去準備手術。”
醫生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她沒哭,也沒鬧,過于安靜,幾秒後,走了出去。
楚煜追上去,扳過何以夏的身體,她的視線一下子就模糊了,又重複了一遍:“阿煜,帶我回家。”
他沉默了,站在她面前,沒說話。
幾秒後,終于輕輕點頭,楚煜知道,他拗不過她。
她笑了笑,眼裏有光亮,但又很快暗淡下去。
他們回到了家,誰也沒有再提孩子的事,她也沒再昏迷過。可每次的孕檢都讓楚煜越來越懼怕,他不止一次的求過她,求她不要孩子,求她不要丢下他。
可是,沒用。她說,她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
新年過後,肚子裏的孩子已經七個月大了,元宵節那天晚上,何以夏窩在床上問他:“阿煜,你真的舍得放棄這個孩子嗎?她已經七個月大了。”
“我不要她,我隻要你。”這麽多天,楚煜從未改變過這個想法,如果要這個孩子的代價是讓他失去她,他不要,真的不要。
“阿煜,你聽我說。”她說完話,是長久的沉默,似乎是在考慮怎麽說服楚煜。
許久之後,她輕輕開口:“歸歸,是我的歸宿,也是我的救贖,我不能不要她。可我也愛你,我願意爲你生下這個孩子,哪怕是付出生命,阿煜,隻有生下這個孩子才能救贖我。”
“阿煜,如果我真的死了……”
楚煜忽然低頭含住她的唇瓣,将她的後半截話堵在喉嚨裏,他一邊吻她一邊流淚。
她從他密集的吻裏抽離,擡手抹他的眼淚,“阿煜,你不要難過,即使沒有我,你還有歸歸,她會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歸歸不能沒有媽媽,我死後,你會遇到很多比我好的女人,挑一個你愛的,讓她做歸歸的媽媽。”
楚煜淚流不止,低頭埋在她胸口,一股熱流鑽進皮膚。
他說:“以夏,除了你,這輩子我不會再愛上别人了。”
“阿煜,帶着歸歸,好好活下去……”
他失聲痛哭,許久後,低聲說:“别再說了。”
他忍不住抽噎。
夜色漸深,他說:“以夏,你說的對,我們不能不要這個孩子,她是歸歸,生下來吧,你生吧……”
楚煜最終還是妥協了,他不能救贖她,隻有這個孩子才能救贖她。
她終于笑了,這麽多天,她第一次笑,她明明在笑,但他總覺得,她的笑,就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日比一日暗淡,終有一天,她會從他的星空裏隕落。
他低頭在她的肚皮上一寸一寸的親吻,他淚流不止。
他說:“以夏,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但你不能離開我,你不能離開我,你聽到沒有?”
她也跟着哭起來,她捧住他的臉,吻他的額頭,眉梢,眼睛,臉頰,還有薄唇,她一遍一遍的吻着。
她說:“對不起,阿煜,對不起。”
三月初春一過,孩子就八個月了。預産期是5月15日,可三月底的時候,何以夏就昏迷了。楚煜整日整日的守着她,一直到四月中旬,她也沒再醒過來。
醫生徹底慌了,不停的催促做手術。可楚煜拒絕在剖宮産知情同意書上簽字,他看着那一連串的“危及生命”和“導緻死亡”就連筆都握不穩,他的以夏,她的命,就握在他的手裏。
他撕了無數張剖宮産知情同意書,他摔了無數隻黑色簽字筆,盡管如此,也于事無補,他的以夏,還是沒有醒過來。
4月28日,陳靜從g市趕到蓉城,她平日裏無事,就跟還未出生的孩子織了些衣衫,可女兒的情況,又給了她沉重一擊。
陳靜說,或許這就是她的命,歸歸是她的歸宿,也是她的救贖。
4月29日,梁韻歌和楚景緻連番勸楚煜,他還是無動于衷。
4月30日,陳靜又跟他促膝長談,他仍然不肯簽字。傍晚的時候,醫生把病危通知書交到他手上,楚煜徹底清醒了,他留不住了,留不住他的以夏了。
夜裏十點,何以夏忽然清醒了。
她懇求他,“阿煜,讓我走吧。”
楚煜淚流滿面,從兜裏掏出那個他從盈江帶回來的翡翠镯子,放在她掌心,輕輕點頭。
她笑了笑,又陷入昏迷。
他在剖宮産知情同意書上簽了字,醫生着手準備手術,手術時間比預想中的要長很多。
手術進行到一半,她握在掌心的翡翠镯子砰然落地,碎成幾節。
5月1日,淩晨兩點十分,孩子平安出生,正如他們所希望的一樣,是個女孩,很健康,哭聲也十分響亮。
醫生從手術室走出來,楚煜飽含希望的看着他們,最終,醫生搖了搖頭,患者的情況雖然比預想中的要好,但卻始終昏迷不醒,而身體的各項器官也趨近于衰竭。
出現奇迹,怕是不可能了。
淩晨三點鍾,何以夏醒了過來,她的身體虛弱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歸歸一直在哭,怎麽哄都哄不住。
她眼角有淚滑過,喉嚨裏發出兩個模糊的音節,難以辨識清楚。但楚煜還是明白了。
他把歸歸抱在懷裏,哭着說:“以夏,我們有孩子了,你不能丢下我,也不能丢下歸歸……”
她笑了笑,擡在半空中的手忽然僵住,幾秒後,垂落在病床前。
楚煜渾身顫抖得厲害,他把她抱在懷裏,淚流不止,他不停的搖晃,不停的叫,可她卻再也聽不見了。
搶救持續到淩晨,天際慢慢發白,他的以夏還是沒能醒過來,她有呼吸,有心跳,可就是沒能醒過來。
醫生說,或許她永遠都不會醒過來了。
可楚煜不信,他不信他的祈求無用,他也不信她的狠心,他不信她會狠心丢下他,狠心丢下歸歸。
他相信,隻要她還有呼吸,還有心跳,她就一定會醒過來。
他會等,一直等。
——全文完,2016年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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