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毅也笑道,“秦漢時期的王侯将相如果看到現代的武器機械,未嘗不會引爲神迹。是他們不夠聰明嗎,當然不是,隻不過是因爲了解的少罷了,世人敬神也是如此。說起來,貧道恐怕是在場所有人中最不敬鬼神的了,天神地祈出我門下,我如何會敬神?”
“你倒是長了一副伶牙俐齒,難道想勸我們信教嗎?年輕人,這些歪門邪道幫不了你什麽,搞科研,還是要拿成果說話的。”江楚出言諷刺道。
他這是直接抓住趙毅沒有任何科研成果的把柄大做文章,力求把趙毅扼殺在評審環節。
這次院士評選江楚其實是提名了自己一個同門學弟的,奈何這位學弟連遴選都沒過,就被了刷下去,頂上來的候選人正是趙毅,所以江楚一直對趙毅心懷不滿。院士評選開始前,某些方面的代言人來找過自己,讓自己在這件事上發發力,将趙毅壓下去。這正合江楚心意,他本就憋了一肚子火,這下子發洩怒火和賺取利益兩不耽誤,于是就直接應承下來。
浩劫之後,通信網絡失去維護,互聯網也随之崩潰,基地市之間僅存的少數深埋網絡,全部被聯邦政府征用,留給民用的隻有各基地市局域網。由于末世中聯邦政府采用的是計劃經濟體制,所以各市網絡由基地市市政府統一調配,這就意味着民衆接受信息的渠道局限在政府提供上。
信息産業的不發達導緻了基地市居民極度渴望獲得外界消息,所以哪怕僅僅是一個枯燥的院士評選,也吸引了超過兩成的基地市居民在電腦電視終端觀看。
看到趙毅身穿道袍參加評選,網絡上的基地市居民簡直炸了鍋,浩劫之前的娛樂精神似乎又死灰複燃,聯邦科學院的網絡論壇幾乎給擠爆了。有力挺趙毅的,有罵趙毅神棍的,還有一些記憶力超群的,把趙毅曾經是聯邦通緝犯的事情又翻了出來。
還沒等趙毅出口反駁,主評委卻替他說話道,“科學與宗教并不是簡單的對立關系,我們爲什麽不能把所謂道法道術當做一種科學來研究呢?科學是研究這個世界運行規律的方法,隻要道法和道術是可證僞的,是能夠被驗證的,那它就可以作爲科學的一部分。”
趙毅在心裏樹了個大拇指,同樣是院士,看看人家主評委這是什麽心胸,江楚這厮明顯站位就不夠高嘛。
他掃了一眼主評委身前的座簽,點頭稱是道,“黃長閣院士所說深得我心,科學技術自從十七世紀蓬勃發展以來,幾乎都是被社會需求倒推着走的,它确實也達到了解放生産力的目的。但是,科學不應該僅僅局限在解決問題上,它更應該追求一個終極目标,那就是認識世界,了解世界的本質。
多少科學前輩爲了這個目标奉獻了一生的精力,他們堅信我們所處的自然界必然是有秩序的,其内部深處必然有一個簡單的規則,而科學的目的就是了解這規則。實際上,貧道在追求和他們一樣的東西,我把這種規則稱之爲——道。”
趙毅的話引起了在座院士們的共鳴,大家突然覺得這個一身道袍的年輕人順眼了許多。也對,如果宗教放棄了人格化的神,而願意把非人格化的規則作爲信仰目标的話,那它爲什麽不能成爲科學的一部分呢?
一個評委感興趣地問道,“具體點來說,你是怎麽追求道的呢?是像我們一樣,歸納演繹、假設論證再假設,還是參禅打坐,請仙扶鸾?”
江楚輕蔑地道,“我猜他是在家裝神弄鬼,故弄玄虛,然後等科學界出了什麽成果,再跳出來用他自己的理論解釋一遍。最後說一句,當科學家們曆盡艱辛攀登上真理的頂峰時,卻發現神學家們早已在那裏等待了幾千年。”
江楚這是誅心之論,隻一句話,就把趙毅歸類到神棍之列。他刻薄的的話引起全場轟然大笑,在座的科學家們感同身受,誰沒有被人拿宗教來胡攪蠻纏的時候,當下看趙毅的眼神又變了一次。
“江院士平常都是拿嘴皮子做研究的嗎?”趙毅一邊默默掐指推算,一邊回以輕蔑的笑容。
在場所有人包括正在觀看直播的基地市居民都瞪大了眼珠子,務虛不務實一向都是科學家對宗教界人士的批評,沒想到今天卻反過來了,茅山上清派掌教天師竟然質問院士是不是隻會耍嘴皮子!
江楚氣的面皮發黃,“你對我的研究有過什麽了解,敢這麽跟我說話?我在神經科學領域的成就有目共睹,你有什麽成就?”
主評委黃長閣打圓場道,“江院士消消氣,我們現在坐在這裏,不正是爲了檢驗趙顧問的科研成果嗎?趙顧問,現在請你對你的研究成果和成就做一下闡述。”
現場一下子安靜下來,大家也都想看看,趙毅能不能夠拿出有分量的成果。如果趙毅拿不出什麽來,那不光趙毅,連帶推薦他的安全部,都會成爲“神棍”的代名詞。如果趙毅能夠證明自己,那一直與他針鋒相對的江楚,就難免會落下個氣量狹小的評價。
江楚雖然說話刻薄,但有句話說的沒錯,“搞科研,還是要拿成果說話的”。
場外的網絡上,基地市居民對這件事的讨論已經達到了白熱化階段,趙毅的信徒與江楚的擁趸展開了激烈的辯論。
因爲是周末,所以很多不相幹的路人紛紛加入論戰,把整件事徹底炒了起來。如果趙毅能夠壓下江楚,獲得院士頭銜,隻怕今天一過,信徒數量就能翻個十倍不止。
在A級居民區的一處聯排别墅内,二十餘纨绔正在舉辦一場小型的私人酒會,燈紅酒綠下,衣冠楚楚的年輕二代們舉杯對飲,顯得頗爲輕松寫意,簡直看不出來這是身處末世。
不過随着趙毅的上場,逐漸開始有人關注到酒會一角,72寸全息投影電視播放着的院士評選直播。
張鈞正是其中的一人,他一邊小口抿着2021年份的莫高黑比諾紅酒,一邊緊盯着全息投影電視。
一隻胳膊摟上了他的脖子,湊過來一個酒氣熏熏的腦袋,“張少,你還不死心呢。我早就告訴過你了,你家老爺子推上去的這個人,沒戲!這七個評委,看上去隻有一個江楚對他不滿意,實際上最少還有兩個是被人買過的了。他連評審委員會都過不去,根本就到不了投票這個環節。”
張鈞不動聲色地推開了這個腦袋,“萬少看起來信心十足嘛,要不要打個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