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飛逸的語氣完全是不容置喙的,那涼薄中帶着幾分冷厲,顯然是在動怒了。
我抿着唇想要反駁些什麽,卻發現我根本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他說得對,我傅瑤确實是誰都可以輕易地就能在我的頭上撒野了。四年前徐冉将我逼進了手術室,四年後還是被她逼成這般的不堪。
可是我姓傅,我從來都是姓傅的。
“不行!不可能!”
“傅瑤,你該鬧夠了!”
他突然轉頭看着我,視線裏面的嚴寒驚得我渾身一顫。
蔣飛逸動怒和韓默不一樣,他不會掐着我的脖子青筋四起地看着我,他就隻會這樣側着頭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可是那眼神卻已經讓人開始恐懼了。
他平時說話都是面無表情的,隻是自帶的氣場是冷的,聲調不高不低,聲音不小不大,卻足夠讓人感到壓迫。
如今他突然之間提高了幾分音調,而這幾天大概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相處得太融洽了,幾乎都忘了蔣飛逸這個人的本質是什麽。
他的**和韓默幾乎是不分高低的,兩個人之間說的話,但凡用上了這般強硬的語氣,就證明已經沒有辦法去反抗了,哪怕說說個“不”字。
我低頭看着身下的靴子,手揪着脖子上圍着的圍巾,死死地咬着牙:“不行,我——”
“傅瑤,你真的不要激怒我!”
他沒有讓我繼續說下去的機會,直接打斷了我的話。
“下個月十四号,我會對外公布你的身份。”
我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什麽,最後視線落在他的側臉上面,還是将話咽了回去。我知道他真的是生氣了,車廂裏面的氣壓頓時就降了下來。
我張着嘴,卻不敢把話繼續說下去了。
在蔣飛逸的手上吃過太多的虧了,如今我都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了。
車廂陷入了沉悶的寂靜中,一直到車子到了蔣家别墅前,他将我放下就走了。
我剛下車,薛佳穎就從裏面走出來了,看着我眉頭皺了一下:“你們吵架了?”
我看着她撇了一下嘴角:“你覺得我和他能吵架嗎?”
她滞了一下,低頭從桌面裝了一杯參茶遞給我:“暖暖。”
剛泡的參茶,喝一口就覺得喉嚨都是暖洋洋的,就連眼睛都有些發熱。
“我聽你說你跟徐冉在醫院裏面,生怕你吃虧,就讓你哥過去了。”
我擡頭看了她一眼,有些哀怨,将手上的杯子放下,把腳下的靴子脫了,直接團在沙發上面,下巴壓着膝蓋,低頭直直看着身下的沙發毯子,伸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揪着那毛。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們怎麽到醫院裏面去了?”
我動了動,扭頭看着她,開口把事情簡單說了:“韓默不跟她複婚,她想拿那個孩子訛我。”
薛佳穎微微滞了一下,勾着唇嗤笑了一下:“呵,這麽下三濫的手段她也用了?看來徐冉算是被你逼瘋了。”
“徐冉有沒有被我逼瘋我不知道,但是你老公快要把我逼瘋就是了。”
她擡手拍了我一下:“怎麽說話呢,那是你哥!”
我知道他是我哥,我隻是不想承認,可是事實并不是說我不想承認就是不用承認的。
“傅瑤,你都已經二十六歲了,不小了,小孩子心性要收起來了,不要鬧了。你哥他這是爲了你好,而且他們上一輩的事情,不應該你們這一輩的人來承擔的。”
道理我都懂,我隻是過不去自己心裏面的那一關。
我擡手捂了一下臉,半響才開口,“你知道我媽怎麽死的嗎?”
她沒有接話,我知道她是在等我繼續開口說下去。
“聽我人說是投河自盡的,身上綁了好幾十斤的石頭,被撈上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被水泡得跟吹漲了的氣球一樣。我那時候剛聽說,跑到河邊看到我媽的時候,我都不敢承認那是我媽了。”
時隔這麽多年,我以爲我忘記了,可是現在想起來,才發現,所有的事情都還曆曆在目。
“佳穎,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到底經曆了什麽!我記事開始我媽的精神狀态就不對了,她清醒的時候把我寵的像個小公主一樣,可是失去理智的時候撈起我就像扔垃圾一樣,一邊罵一邊扔。要不是我外婆,這個世界上指不定就沒有我傅瑤了。”
“我不怨我媽,真的,在她們那個時候,我媽放棄了舞蹈把我生下來,我就知道我該感謝她了。但是我恨蔣家,真的,那麽多年了,不知道的時候我還一點兒感覺都沒有的,可是知道了,我才發現,我真的恨所有姓蔣的,我的一切都是因爲他們,我媽什麽都沒有做錯,可是她還不到三十歲,還沒到一個女人最好的時候,就這樣走了。”
“她長得多漂亮啊,不管清醒的時候還是不清醒的時候,最注重的還是自己的樣子了。但是她卻選擇了那樣的一種方式,決絕得讓我懷疑到底是不是她的選擇。”
我從未向人說過這些事情,即使是趙苗,我也未曾說過。
有些事情真的不能碰的,那一年我才多大呢,可是卻記得一清二楚,一閉上眼睛,就好像昨天發生的一樣,一眨眼睛,我就成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孩子了。
“傅瑤,你得知道,你哥哥姐姐都是很疼你的。”
薛佳穎伸手抱着我,眼淚落在我的臉上面,燙得很。
多麽傷感的一個故事啊,可是我卻已經哭不出來了。
我有我的堅持,或者說是别扭。
蔣飛逸也有蔣飛逸的強硬,或者是執着。
因爲這件事情,我跟蔣飛逸整整一個星期沒說話。
當然,這隻是我單方面的冷戰,其實沒什麽用,但是我不知道我還有什麽辦法去阻止他了。
林照峰想當和事老,結果被我一巴掌劈走了。
元宵上映的節目按照薛佳穎的期待圈了不少的粉絲,本來隻有五十萬粉絲的微博一下子就漲到了兩百多萬。
從前我發一條微博就隻有那麽幾百條評論的,努力一點兒每天抽個一個小時或者半個小時就能把回複回完了。
可是現在,評論突然之間就好幾千了,我也從那個每條評論都認真回的蘇小瑤變成了隻能挑着回的蘇小瑤了。
薛佳穎說想讓人幫我打理微博,我拒絕了,這微博是我一手一腳帶大的,我不想假手于人。
三月十号的那一天出了件大事,蔣晶瑩特意趕回來要參加十四号那一天的晚宴,我憋了半個多月,實在是憋不住了,闖進了蔣飛逸的書房,直接就開口:“四十号的那一天晚上我不會出現的!”
他正在翻文件,聽到我的話,頭都沒有擡,就這麽不鹹不淡地應了我一句:“随你。”
我聽着他的話,氣得整個人都是發抖的,“蔣飛逸我不會承認我是蔣家人的!就算你開個什麽破晚宴公布公布什麽,我是傅瑤,我就永遠都是傅瑤!”
他突然之間擡起頭看着我,将手上的文件夾往桌面上一摔,看着我的雙眼都是發冷的:“不是你想不承認就不承認的,你身上流着我們蔣家的血,這是事實!”
“誰特麽稀罕流着你們蔣家的血!”
“那你站在這裏用什麽身份和我說話!”
我從未想過蔣飛逸居然會這麽反駁我,我愣了一下,想說什麽去反駁,我突然發現我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蔣飛逸多麽聰明的一個人啊,要是我不是用着他妹妹的身份站在這兒跟他說話,估計他早就讓人把我給扔出去了。
我看着他,發現除了離開,我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可是我心裏面太氣了,離開前我總覺得我要幹點兒什麽讓我的氣順一點兒。
于是我擡手就将蔣飛逸的筆記本電腦給砸了,他也不管我,就這麽冷冷地看着我。
轉身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才突然開口:“你走了,以後就再也不要回來了。”
還是那樣的語氣,我的手按着那門把,扭頭看着他冷笑:“求之不得!”
說着,我直接拉開門就出去了。
蔣晶瑩和林照峰站在門口,看到我的時候兩個人都叫着我。
我看了他們一眼,直接就往外跑了。
“瑤瑤!這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兒啊,瑤瑤!”
蔣晶瑩在身後叫我,可是我隻想跑掉,跑離蔣飛逸的掌控。
薛佳穎伸手攔了我一下,我冷眼看着她:“放手!”
大概是我的語氣太沖了,她愣了一下,松手沒再攔着我。
“媽!媽你怎麽樣了媽?!”
樓上突然之間傳來林照峰的叫聲,我整個人都是僵硬的,腳步頓在那兒,不知道該往前還是該後退。
然後沒多久,我就看到林照峰背着蔣晶瑩出來了,身後跟着蔣飛逸,他沒有看我,隻是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帶着滿身的戾氣。
我怔怔地看着蔣晶瑩被抱上車,隻覺得整個腦袋都是空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