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如是，來如是。

古僅喬沒想到自己解決完事情後那對别扭的兄弟竟然還在那裏維持着原有的動作，冷風的吹拂似乎也沒有讓呼延訟易冷靜下來，反而令他眼中的火氣更勝幾分。

“你回來了。”像是極輕的問候，呼延藏将自己先前的失控情緒全部隐藏，但當他的眼神瞥向古僅喬身後的童紹紀時，還是錯愕了一份，随即冷冷笑道，“真是沒想到，朔國的将軍竟然也是你忠心耿耿的屬下，未免太過可笑！”

“良禽擇木而栖，這也隻能說明你們無能！”古僅喬丢了個白眼，“一直僞裝你們父皇的人——是你們朔國的丞相，童函祿。”

“果然是他。。。。。。”呼延藏垂下了眸子，“的确，在有童函祿和父皇同時出現的時候，父皇總是在幕簾後講話的。童函祿，這個逆臣，真是該死！”

“在下的屬下，就用不着六皇子殿下擔心了，你口中的逆臣，就在剛剛死在了我的手中。所以。。。六皇子殿下你盡管放心登上朔國皇位便是了，那些異己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也是可以搭把手的。”

“滾！”在聽到一陣扮演皇上角色的是童函祿的消息後，呼延訟易爆發出了他的第一次怒吼，他仰天長嘯，大力的擺脫束縛自身的鐵鏈，上面的裂痕開始清晰可見。“既然死的人是童函祿那老賊就說明父皇或許還活着，呼延藏，你無法證明父皇已經駕崩，那我們兩個就誰也别想登上朔國皇帝之位！！”

“那就沒辦法了。”古僅喬笑笑，右手熟練地從童函祿的腰間抽出一把利劍，在呼延訟易的恐懼之中直指他的頸間，“就算無法證明皇帝死亡，那也不能存在任何威脅，憑你之智，難道連這點都不懂嗎？五皇子殿下，天命所歸——不是你。”

“古僅喬，住手！！”

劍起劍落，呼延藏撕心裂肺的吼聲回蕩在偌大的皇宮不停循環，而那本來應該抹向呼延訟易脖間的劍卻在地面上回旋了幾圈，與一塊普通的小石頭安靜了下來。翠綠色的衣幔在風中輕蕩，透過薄薄的綠紗還可以看見坐倒在地的呼延訟易滿眼的驚吓與不可思議。女子淡淡的妝容，櫻紅的唇角更顯得她嬌嫩，她将不小心滑落的頭發挽了個簡單的發髻，蓦地睜開眸子，眼中說不出是什麽情緒，八年，對她而言，似乎根本沒有任何改變。

當然，古僅喬完全能夠讀懂她眼中的——那份怨恨。

靜若處子。果然，動便是瘋兔！抛棄才剛剛建立的美好形象，女子掐腰，皮笑肉不笑的瞪着古僅喬，“這位客官，要不再賠給我們一個美人，要不退還給我們八萬金，您自己選擇吧！”

多少年了，怎麽還記得這件事情。。。

古僅喬幹笑幾聲，盡力的保持自己的修養，“黎蓮前輩，好久不見。”

“真是好久不見，等等，我先算算利息，你們先談着。”

這人到底是來幹什麽的。古僅喬嘴角微微抽搐，看着黎蓮從袖子中抽出一個算盤，然後又慢悠悠的将算盤塞進去，拿出一本賬本來，算到自己欣喜的價格，樂滋滋的拿到古僅喬眼前擺擺。一開始古僅喬是驚訝于黎蓮的這一身速度，她竟然連捕捉都沒有捕捉到，當然，也不光古僅喬，還有身邊的童紹紀和呼延藏。不過後來，古僅喬驚訝的就是賬本上的數字。

天，這是要破産的節奏呀。

“這位姑娘，你來這兒到底是幹什麽！”呼延藏終于有了幾分不耐，但他殊不知黎蓮因爲因爲他這句“姑娘”心花怒放，果然，和不了解她真實年齡的孩子說話就是好玩。黎蓮故作咳嗽，正色了一下，當她的表情嚴肅起來的時候，周圍的氣氛也瞬間降了下來。

她泠泠開口，看似散漫卻也有着不一般的威嚴，“朔國皇帝呼延舜遺旨，誰敢不從！”

明晃晃的聖旨高舉頭頂，頓時，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又是一瞬間，除了古僅喬的所有人都齊刷刷的雙膝跪下，就連半死不活的呼延訟易也掙紮的從地面上爬起來，直愣愣的擡頭看着那太過耀眼的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朕命将垂危，而朔國江山不可無主，今六皇子呼延藏文武雙全，有治國之德才，令衆官臣服之賢能，深得民心，深得朕心，故朕命六皇子呼延藏于朕歸天後——即登皇位！”

最後四個字，铿锵有力，驚顫了所有人的心。古僅喬微微一笑，想起那天回一前輩的預言，便是一個“藏”字，呼延藏的藏，天之驕子，天命所歸，注定的君王，誰也無力改變的神聖命運。如今，一切都已經成爲定局，呼延藏正大光明成爲了朔國國君位子的新主人。

周圍，一片“吾皇萬歲”的聲響迅速蔓延開來，呼延藏深吸一口氣，沉穩的将聖旨接去，聲音振聾發聩，“兒臣接旨！兒臣定不負父皇之所望，做出愧于朔國，愧于朔國子民之事，必将勵精圖治，實施善政！”

是對自己的承諾，是對朔國子民的承諾，是對整個朔國的承諾！

黎蓮将聖旨遞給呼延藏，輕歎一聲，“我按照先生的吩咐在童函祿自己建的地道裏發現了令尊，令尊那時已經奄奄一息，這張聖旨是他耗費最後的生命寫的，望六皇子殿下不要辜負了你父皇的心願。”

握住聖旨的雙手緊了緊，不隻因爲黎蓮提及呼延舜的事，還有黎蓮那句風輕雲淡的“先生”。不酒樓，是朔國易主這一事件轟動太大，還是——不酒樓想要出山，再掌天下？呼延藏将目光放到呼延訟易身上，令他不解的是，此時此刻，呼延訟易不但沒有一點瘋狂，他的笑容甚至可以說是恬淡。

黎蓮回頭，好像剛剛才發現呼延訟易而剛才救下呼延訟易不是自己一樣，雙眼冒着奇異的光芒。“這。。。”她一個箭步竄上去，死死抓着呼延訟易的衣領，“美人，美人。。。”

的确，呼延訟易本來就給人一種陰柔的感覺，再加上方才和呼延藏争鬥後受了傷，一副虛弱的樣子更是我見猶憐。古僅喬開始有種似好又似不好的預感。

果真，黎蓮的下一句話就是，“我決定了，看在我們曾經的交情上，這個美人就抵你的成本債吧，就這樣，這個美人我們不酒樓要了。”

能抵自己的成本債倒是不錯，但是以和呼延訟易樹敵，他活着，便是個極大地威脅。有他在，就不保證未來還會有什麽變數。而此時，呼延藏的臉色也沉了下來，“黎蓮姑娘，呼延訟易就算是罪臣，也還是我們呼延皇室的人，他怎樣也應該是由我們呼延皇室來判決，望黎蓮姑娘重做打算。”

“我決定的事何時反悔過？”刹那之間，一個不懂事的将領已經揮刀向黎蓮，也是刹那之間，這位将領魁梧的身子已經飛了出去，血肉模糊的不成樣子，這位将領大概是不了解不酒樓，所以也不了解不酒樓的恐怖，直到他死，他還愣愣的盯着黎蓮，瞳孔中充滿了恐懼。

“我說過，這個人已經是我們不酒樓的人了，動他，便是與整個不酒樓爲敵。”幾乎是平淡的話，卻不禁讓所有人冒冷汗。黎蓮毫不在意的抓住呼延訟易的衣袖，向後飛身一躍，穩妥妥的站在三尺牆頭之上，傲然的俯視着古僅喬，“古僅喬，先生讓我托給你一句話，就是——不要相信所謂真相，真相有時也會欺騙人的。”

望着月色下黎蓮與呼延訟易身影的消失，古僅喬垂下眸子喃喃道，“所謂真相嗎？”隻是她不知道，這句話影響的不是她的現在，而是她的未來，隻是她到最後才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夜光無限，逐漸遠離了皇宮的黎蓮賭氣似的将拽着的呼延訟易從一個屋頂扔到一個屋頂，而呼延訟易像變了一個人似得手背在身後一個閃身穩穩站在屋頂上，看那輕功甚至要比黎蓮還要勝上幾分。

“沉死了沉死了，呼延訟易你這頭豬這幾個月到底吃了多少！”黎蓮很幹脆的直接坐了下來，甩甩有些酸痛的手，“把你要來竟讓我免了古僅喬那丫頭八萬金的本金，心疼呀心疼呀，呼延訟易，都是錢呀都是錢呀。”

“好好，咱們不酒樓的黎主管，這八萬金我争取很快給你賺回來哈。”呼延訟易面帶微笑，卻生生吐出三字，“大财迷！”

“滾！”如果古僅喬等人在這裏的話恐怕又要吃驚一回了，因爲這次黎蓮直接從袖子中丢出了一個闆磚，可惜這個闆磚既沒有砸到呼延訟易也沒有弧線墜下，而是在一個白衣女子面前蓦地化成了粉末随風而散。

“先生！”看見白衣女子笑吟吟的看着自己，黎蓮咬牙瞪了呼延訟易一眼，讪讪笑着逃了。白衣女子遠視黎蓮慌忙的身影，啧啧道，“我家黎蓮輕功真是愈發好了。”

“。。。”

許久，呼延訟易輕吐一口氣，躬下身來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徒兒拜見師傅。”

“免了免了。”白衣女子饒有興趣打量着自己唯二的徒弟，她活到現在，也就收了兩個徒弟，一個是已經故去的讓玖，另一個便是呼延訟易了。能被她看上收做徒弟的人也是可貴，讓玖當日稱霸了整個武林，而這個徒弟，很好，獲得了整個朔國的敵視。

“有必要嗎？”

呼延訟易微微沉默，旋即綻開一抹微笑，“師傅曾教導過徒兒，事情是因爲有意義而被做，既然徒兒做了，就有意義就有必要。的确，皇位确實吸引人，但徒兒明白徒兒還有自己的責任所在，而且徒兒相信徒兒的弟弟會比徒兒做得更好。”

是的，他從來都相信。記得小時候在父皇派大臣教他們念書時，在回答一個個關于社稷問題時候呼延藏的眼中總是閃着異亮的光芒。他曾用稚嫩的聲音對他說，“皇兄，那些窮苦百姓好可憐，以後皇兄我們一起幫助他們吧。”

那時候他便清楚若呼延藏爲君王，必定是一個有所作爲的君王。于是那一天他夜見師傅，誠懇地告訴師傅自己願意放棄所謂皇位，助呼延藏登上朔國王君寶座，就算被全天下憎惡，他也要這樣做。于是，在自己師傅的建議下，他在呼延藏面前開始僞裝，直到就連最依賴他的呼延藏都開始不相信他的時候，他知道，那天不遠了。

“師傅看上的人果然不一般。”他指的是古僅喬，從一開始他就從自家師傅口中得知娼狗便是古僅喬，他也不是沒有聽說過古僅喬的大名，可真正和古僅喬在一起的時候，他還是被古僅喬的聰明才智給折服了。他一直沉默的觀看者古僅喬能做到哪一步，出乎他所料，他不僅助呼延藏打敗了自己，還戳破了童函祿的身份。

“自然是，那個女孩——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呀。”她笑着看向呼延訟易，“你也是。”說完，白衣女子起身扔給呼延訟易一張卷軸，“這幾天你就先呆在不酒樓，等過幾天你和黎蓮去南僧山找找燕起的靜水九劍，找到了别忘了替我踩上兩腳。”

接而，白衣女子已經悄然不見。呼延訟易靜靜的展開手中的卷軸，和剛才的聖旨沒什麽兩樣，隻是那份是假的這份是真的，那份上寫着呼延藏而這份上寫着呼延訟易。

他眼神冷了冷，手中忽然燃起一團熊熊烈火，将卷軸全部燒淨徒留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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