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自以爲掩飾好了自己内心的鄙夷,可談笑間總能露出兩分出來。
林噙霜自幼失怙,是看人臉色長大的,這些貴婦人和世家千金眼眸深處的那點子算計,她看的真真的。
唯有小秦氏和吳大娘子等人,讓她覺得真實不做作,似乎真的沒有将她從前妾室的身份放在眼裏。
其實也是小秦氏演得好,演了幾十年了,早把演戲二字刻入骨髓了。
林噙霜如今不怕别人圖她什麽,隻怕自己吃的玩的不痛快。
一場酒吃下來,林噙霜醉意朦胧,被一群丫鬟婆子扶着上了馬車,馬車後面跟着小秦氏,和現任甯遠侯顧廷煜的一點小小心意。
陳安回到府中,發現異常安靜,擡手讓行禮的金元寶等人起來,并問道:“怎的不見大姑娘?”
金元寶微微躬身道:“回禀老爺,大姑娘出府赴宴至今未歸。”
陳安“唔”了一聲,沒再言語,回到房中洗漱一番,用了些茶點。
戌時的梆子響了三聲,林噙霜這才攜着奴仆大包小包的回了國師府。
書房内,陳安畫着府傀,聽着林噙霜聊今日的宴席上的趣事。
得知她與小秦氏一拍即合,相見恨晚,陳安一點都不意外。
常言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這倆都是各自家中的禍頭子,能進南曲班子的超級影後。
一個演賢惠後媽,一個演爲愛做小的癡心人。
林噙霜則認爲小秦氏是天下第一懂自己之人。
她抽抽嗒嗒将昔日的不甘和苦水,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傾盆而出,小秦氏亦是感同身受,聲情并茂的将自己的過往和辛酸娓娓道來。
說到動情處,二人抱頭痛哭。
陳安不理解,但尊重……
她道:“你玩的開心就好。”
林噙霜眼眸中透着狡黠:“舅舅以爲我是去白吃酒的嘛?”
陳安“哦”了一聲,問:“此次赴宴,外甥女可有什麽收獲?”
林噙霜道:“舅舅莫要小看了東京城的貴婦人們,她們的一言一行就是朝堂上各位大人的态度,是東京城的風向标,從勳貴高官女眷的神情中,我便能猜出誰家的主君是真心推崇舅舅的。”
陳安明了,自古以來,切不可小看夫人外交政策,機敏之人能從中分析出朝堂上的動向。
林噙霜又道:“舅舅法力神通,朝堂上想要追随的官員數不勝數,想求舅舅仙丹的富商和世家能從國師府排到白雲觀,舅舅是高人,高人有高人的風骨,舅舅不便出面的,皆可由外甥女效勞。”
陳安明白林噙霜的意思。
這幾個月,國師府一直緊閉大門,不見人也不收禮,倒不是陳安高風亮節,而是他要保持得道高人的形象。
給錢就辦事那還有什麽形象可言,和神棍唯一的區别就是,她是真的有本事,而不是招搖撞騙。
她現在畢竟是國師,要視金錢爲糞土。
可林噙霜就不同了,她是國師的親外甥女,國師府的掌家人,但她又沒有什麽偶像包袱。
一個後宅女子,不顯山不露水,就可以通過大小宴會,或者喝茶看戲,與達官富商的女眷們達成共識。
想要得到仙丹或國師法力的人,都可以通過林噙霜和國師間接交流。
陳安想要什麽可通過林噙霜的嘴說出來,林噙霜就是她的代言人,她的化身。
但同時,這一切也可以說和陳安沒有關系,他隻是一個滿足外甥女所求的好舅舅罷了。
陳安頓悟了,怪不得古代官員都要給自己找一個副手,充當自己的白手套。
送禮,斂财,辦事等等,都由副手一手包辦,該官員則片葉不沾身。
陳安滿意的點點頭,林噙霜找到了自我存在價值,心裏十分暢快。
二人正聊的開心時,瑞珠端着醒酒湯進來,林噙霜喝了碗醒酒湯,清了清嗓子,又說起今日的想法。
林噙霜道:“我是舅舅的外甥女,一言一行代表了舅舅的臉面,有些話我不方便說出口,所以準備給自己找個女軍師和小跟班,今日宴席出席的都是高門顯貴的大娘子和世家千金,小跟班沒尋到,倒是找了一個女軍師。”
古代女子生存不易,但誰也别小瞧了她們的智慧。
林噙霜本可以在國師府做一個富貴閑人,混吃等死,卻一心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
而且她真的說動了陳安,陳安聽的津津有味。
林噙霜繼續道:“原本我屬意墨兒的婆婆,永昌伯爵府的吳大娘子,她長袖善舞,交友廣泛,對東京城大小官員和富商多有了解,但與她一番交流後發現她是個真性情之人,并不适合做我的軍師。”
陳安贊同的點點頭,道:“吳大娘子人脈雖廣,但的确不是最佳人選,她對欲望不迫切,對你有所求,但不多,你難以和她達成共識。”
林噙霜有些惋惜,又和陳安聊起了小秦氏,她道:“原本我隻聽說小秦氏的名号,今日一見,發現她聰慧過人,又極能隐忍,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在東京城的女眷中有一席之地,與各府的關系相處的恰到好處,是個能人,”
“舅舅不知,外甥女從前隻是妾室,沒有資格出府赴宴,所以看誰都眼生,人和事都不了解,若能得到小秦氏相助,那就不同了,該遠了誰該近了誰,誰和誰是姻親,誰和誰是故舊,誰和誰是冤家,小秦氏門清,收什麽禮,該怎麽收禮,她心裏有數。”
陳安笑道:“而且你察覺到了小秦氏内心的渴望和不甘,所以你打算利用她的野望,讓她心甘情願的輔佐你?”
林噙霜眼睛一亮:“舅舅果然懂我。”
陳安放下手中朱筆,站起身在房中踱步,“咱們舅甥真是想一塊去了,我打算在朝中扶持一個自己人,選定的便是現任甯遠侯顧廷煜,他身子弱壽命短,空有滿腹經綸卻無處施展,他比旁的官員更加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