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沒了法子,隻能同意妾室進門,沒過幾年就被活活氣死,留下幾個兒女被人作踐。”
林噙霜哭哭啼啼的說完,深吸了口氣,又道:“盛老太太給我挑選的全是耕讀人家,說好聽點是耕讀人家,實際上就是鄉下富裕點的農戶罷了,連個侍奉的丫鬟都沒有,若是碰上秋收,許是我都要下地幹活的,窮日子我是過怕了,我不能讓我的孩子繼續過着又窮又苦的生活。”
陳安給林噙霜續了茶,讓她緩緩心神,道:“盛竑給墨蘭準備的那個窮舉子,他是看不上庶女的,一心奔着嫡女去,墨蘭和他也成不了。”
林噙霜止住哭聲,好奇的問:“舅舅怎知文炎敬看不上墨兒?”
陳安哼了一聲:“文炎敬過了而立之年還未娶親,就是等着一朝中舉,碰到一個賞識他的嶽父,将貴女許配給他,鄉下鎮上縣城裏的姑娘,他是看不上的,不然早結婚了,一個庶女的資源能有多少,哪有嫡女來的劃算。”
林噙霜不可思議的問:“那窮舉子莫不是看上了盛如蘭?”
陳安點了點頭,林噙霜似笑非笑道:“那王若弗不得氣瘋了!”
宋朝重文人,一個能高中的苗子,從十幾二十歲就能顯露出來,這時候的富商和小官喜歡搞投資,
用屁股想也知道,在文炎敬老家,想把女兒嫁給他的官商絕對是有的,可能還不少。
但文炎敬看不上地方小官,想着攀附京官之女。
不然可能到了三十幾還不結婚,又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
一個男子耐住性子,一心讀聖賢書,半點不搞男歡女愛,也是個狠人。
日後的成就少不了。
隻是在有成就之前,他的妻子需得先熬個一二十年,熬成黃臉婆後才能過上風光無限的好日子。
一切還是在這個男子有良知的情況下。
陳安記得原著裏,文炎敬得償所願娶了京官嫡女盛如蘭,盛如蘭帶着滿滿當當的嫁妝去了文家。
被文母磋磨的不像話,懷着孕還要在雨中立規矩……
花着兒媳婦的陪嫁,用着兒媳婦的奴仆,住着兒媳婦的房屋,還給兒媳婦各種立規矩,當真是分不清大小王。
文母是寡母,獨自帶大了一個能考中進士的兒子,那在她眼裏兒子就是人中龍鳳,是當今世上最有本事最有才華的人!
就是官家的女兒都配不上她兒子。
有這樣一個婆婆,再配上拎不清的丈夫,真是夠受的。
很多年後,盛如蘭過得還不錯,隻是過往的酸楚,隻有她自己清楚。
陳安開了會小差,林噙霜又哭了起來,先是哭墨蘭命苦,盛竑如何如何不靠譜。
哭着哭着又說盛家四個女兒裏,墨蘭定然是過得最好的那一個。
林噙霜自有一番見解,她道:“華蘭嫁得那個忠勤伯爵府,就是一個空殼子,名頭好聽些罷了,其實内裏早窮的不像樣了,況且,華蘭的婆婆可不是個相與的!窮舉子文炎敬就不用說了,想要風光,先跟着他吃二十年苦頭再說,這文家雖窮,卻還有一個寡母在,自古以來都是寡母的兒媳最難當!”
見陳安面色如常,林噙霜飲了口茶,繼續道:“盛明蘭十有八九會嫁給賀家,賀家說是世代傳承的名門,可有什麽用,又不是做官的,而且那賀老太太是個極有主意的,嫁進賀家,那就得伺候兩個婆婆!”
她不無得意的說:“還是我們墨兒有福氣,永昌伯爵府族中有不少高官,不缺錢也不缺權,吳大娘子是東京城最有頭有臉的大娘子,手裏握着萬貫家财,娘家更是富可敵國,她的私産足夠一家子花幾輩子了,又是最疼幺兒梁六郎,她指頭縫裏露一點,都夠墨兒花不完享不盡的,況且,吳大娘子爲人爽朗又心善,斷斷不會爲難墨兒的。”
說完,林噙霜擦了擦眼淚,滿心歡喜的給陳安倒茶,一副自己運籌帷幄,求誇張的模樣……
陳安心道,這歪理邪說聽着是有幾分道理,可事情不是這樣做的。
但事已至此,陳安也懶得說什麽,隻安排林噙霜日後行事,莫要再像從前一般。
至少不要留下話柄……
林噙霜自是應下,許諾定會教導墨蘭如何做好一個高門大娘子。
她現在認爲自己身份不同了,心裏更加有底氣,不必像從前那般讨生活。
林噙霜孜孜不倦的和陳安分享墨蘭的小時候,和墨蘭高嫁永昌伯爵府時的心情,眼眸流轉間泛着濃濃的母愛。
金燦燦的落日餘晖灑在滿園春色的院中,林噙霜的五官變得十分柔和,一颦一笑皆是自豪和得意。
墨蘭是她所有的期盼和驕傲。
她在墨蘭身上投入了少女時期的所有幻想,墨蘭踏進伯爵府的同時,林噙霜似乎完成了年少時日夜祈盼的美夢。
陳安飲着茶,和便宜外甥女聊了會外甥孫女,見天色昏暗,便将外甥女打發走了,獨自一人坐在院中賞月。
她望着朦朦胧胧的月亮,腦中忽然出現一句詩: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陳安沒有念出來,隻在腦中回旋打轉。
一股濃郁的孤獨從她的心底蔓延開來,無法抒發真實所想,與人暢談的巨大失落感。
沉甸甸的,灰撲撲的。
陳安垂下眼眸,拿起毫無溫度的茶杯一飲而盡,回到房中,靜靜等待揭開真相的那一天。
她有預感,這一天就快到來了。
陳安外表大大咧咧,内心細膩敏感,比旁人遲鈍,反應也慢,性格溫吞生活方式很鹹魚,但她的直覺的自我保護意識很強。
因患有輕度被害幻想症,她不相信天上真的會掉餡餅。
爲了活命,蟄伏。
爲了勝利,隐忍。
在漫長的穿越歲月裏,陳安幾乎不去釋放自己的真實感受。
今日沒有繃住情緒,是因爲她想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