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氏身子僵直,同手同腳的走到兒子床前,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出聲。
生怕自己會忍不住大喊大叫,從而驚擾了兒子的魂魄。
三日離魂,四處飄蕩的張易簡,一見到母親鼻子一酸,流下了委屈的淚水。
“娘。”
他的嗓子幹啞,喉嚨似乎被針紮過一般,疼痛難耐,拼盡全身力氣,才微弱的喊了聲娘。
這一聲娘,讓陸氏激動的不行,她哭喊道:“兒啊,我的兒啊,娘在這,娘在這呢。”
陸氏擠開英國公,緊緊握住兒子的手,大顆大顆的眼淚奪眶而出。
張易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微笑,喉嚨十分幹渴的道:“娘,我餓了。”
“咱吃飯,吃飯,”陸氏大腦已經停止了思考,隻麻木的說着吃飯二字。
張桂芬反應過來,立馬跑着沖向廚房,親自監督廚娘,讓她們以最快的速度準備一些軟和的飯菜。
“天老爺啊,”國公夫人坐在門檻上,拍着大腿眼淚直流:“老四啊,你兒活過來了,我的孫子活過來了!”
聽到老妻提及四兒子,英國公立即喚丫鬟準備紙筆,寫信告知張四郎。
讓他莫要分着心打仗。
今晚對于英國公府裏來說,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家裏大大小小的主子全部聚在張四郎院子裏,頭挨着頭瞧着能吃能喝的張易簡。
張易簡餓了三日,那真餓慘了,一頓狼吞虎咽饑不擇食。
國公夫人一邊夾菜一邊勸了勸:“簡兒餓久了,腸胃脆弱,不宜吃得太多,省得積食。”
想要兒子多吃一點,又怕兒子積食的陸氏可糾結壞了,左右爲難不知該如何抉擇。
所幸張易簡覺得自己吃得差不多了,放下了不少湯勺和小碗。
停止往自己嘴裏扒拉飯菜。
陸氏細細的給兒子擦了擦嘴,張易簡擡頭望了望母親臉上斑駁的淚痕,紅了眼眶道:“娘,兒回來了。”
“哎,”陸氏激動地應道:“謝謝我的簡兒,知道娘舍不得你。”
張易簡跳下凳子,朝屋裏屋外作揖道:“小子張易簡,累的祖父、祖母、母親、大伯娘、小姑和諸位兄弟姐妹擔心不已,實在是小子的過錯。”
因着英國公府裏的二郎媳婦和三郎媳婦,随着丈夫去了前線,故而不在府中,所以也不在張易簡的酬謝範圍内。
張桂芬聽到侄兒一闆一眼的道謝,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大家夥都聽聽,這熟悉的味道,可不就是咱們的小學究簡哥兒。”
張易簡被小姑打趣的紅了臉頰,英國公隻覺得孫兒可愛非凡,抱起來親香個沒完。
英國公幾天沒打理的胡楂子紮着張易簡柔嫩的臉龐,他發出弱弱的反抗聲:“祖父,你該修整胡須了。”
“哈哈哈哈哈哈,”英國公發出爽朗的笑聲,看着冰雪可愛的孫子怎麽看怎麽美,心裏樂開了花。
英國公放下張易簡,對府裏衆人道:“簡哥兒安然無恙的醒來,最需要休息,時候不早了,你們也早些休息,都回去吧。”
國公府衆人挨個掂了掂抱了抱張易簡,心滿意足的回去睡覺。
張桂芬摸了摸侄兒的小臉,向父母盈盈一拜,回到自己房中。
待衆人走後,張易簡正色道:“祖父,我有重要的事要與你說。”
不等英國公開口,陸氏心又是一提,急促的問:“兒啊,可是哪裏不舒服?”
張易簡搖了搖頭,組織了下語言道:“祖父、祖母、母親,簡兒的魂魄跟着戴着高高帽子,手持長長棒子的陰差走了一路,在一條山間小路上被一個身穿青色道袍的道士攔下。”
陸氏一聽陰差二字,蓦的抓住兒子的手臂,緊張的追問道:“然後呢?”
英國公夫婦也是一臉惶惶不安,陸氏給公婆倒了茶水,也給自己和兒子倒了杯茶,緩緩心神。
張易簡喝了一大口茶水後,繼續道:“那道士十分随和,他和我說,不能再繼續跟着陰差走了,否則過了城隍廟到了地府,劃了生死簿,縱是神仙也難救。”
英國公夫婦和陸氏聞言大駭,陸氏更是失而複得一般,将兒子抱在懷中,緊緊摟着,不肯撒手。
張易簡隻能坐在母親懷裏,繼續說:“他讓簡兒回家去,可簡兒不知家在哪,便對他三拜九叩,求他給簡兒指引回家的路,”
“那道士和宮裏沽名釣譽的道士不同,好像仙人一般,他施展了幾個法術就讓簡兒回了家,”
“臨走前,他告訴簡兒,是簡兒沾染了不潔之物,才會離魂被陰差吸引,他說,若想化解,便要去白雲觀找他,他是白雲觀的觀主,道号沖虛。”
張易簡三歲識千字,五歲背唐詩,如今已經開始學四書五經,被一衆隻會習武不會讀書的堂兄弟稱爲神童。
所以,才不過六歲的年紀,說起話來條理清晰,口齒伶俐。
在場的三位大人完全聽懂張易簡表達的意思,直呼這是遇到了真正的得道高人,否則張易簡小命難保。
英國公夫婦急吼吼的操持供品,挑選珍品,準備明天一早就去白雲觀參拜真人。
陸氏則心裏嘀嘀咕咕的,她隻有簡兒這一株獨苗,一向看的嚴實。
而且兒子才六歲,鮮少外出,究竟是從何處沾染了不潔之物。
她抱着兒子躺在床上,在一陣陣思索中轟然大睡一場。
母子二人實在是累壞了,這一覺足足睡到了第二日的正午時分。
英國公夫婦不忍喚醒她二人,老兩口準備齊全,天還未亮便坐上馬車,前往白雲觀。
在山腳下,十幾輛大小不一的馬車,在山間小路上顯得格外擁擠。
“回禀長公主,”身穿青色窄袖衣的侍女,恭敬的道:“在咱們前面行駛的乃是英國公府的馬車。”
寶華長公主舉起茶杯的手一頓,狐疑道:“文家和英國公非親非故,怎還通知了英國公?”
在一旁服侍的老媽媽道:“殿下許是忘了,英國公的孫兒張易簡,已經足足昏迷三四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