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芬便是他們的老來得女,既是幼女又是獨女。
四個兒子皆是承襲武将世家的宿命,上陣殺敵、鎮守邊疆。
英國公雖是武将,卻十分敬重文人,給四個兒子娶的媳婦全是清流人家的女兒。
前面三個兒子子嗣豐滿,唯有四兒子膝下單薄,隻得了張易簡這麽一個獨苗。
如今張易簡得了離魂之症,不僅親爹親娘着急,英國公夫婦更是急的起了一嘴燎泡。
凡是能請到的名醫大師,英國公豪不吝啬人情,一個一個登門拜訪,以求對方治一治自己那可憐的孫兒。
多方打探下,得知玉清觀觀主的師兄,乃是當朝第一得道高人,英國公夫婦快馬加鞭的前往玉清觀,請求高人出手。
陸氏等的心焦,不停的拭淚,在心裏祈求滿天神佛,不要索她兒子的命。
俗話道母子連心,陸氏握着兒子冰涼的手,隻覺得兒子的生命似是在一點點的流失。
雖然心存僥幸,可她又無比清晰的認識到,倘若過了今夜,兒子恐怕就真的沒了。
張桂芬看着侄兒毫無血色的面容,瞬間濕潤了眼眶,在一旁勸道:“四嫂,你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再這下去,可怎麽得了,你且眯眼歇一歇,我在這裏照顧簡兒。”
“小妹,算算時間,你四哥也該收到信了,還不知他要怎樣痛苦呢!”
陸氏的嗓子似乎黏連在一起,發出的聲音似氣若遊絲一般。
想起四哥,張桂芬的心猛地一沉。
看向侄兒的眼神越發悲痛,這是四哥唯一的子嗣啊!
四個哥哥裏,她和四哥關系最要好。
前三個哥哥,和她年紀差距很大,相差了足足一輩人。
她會跑的會說話的時候,三個哥哥已經到了娶妻生子奔赴前線的年紀。
雖然也很疼愛她這個幺妹,可彼此之間相處甚少。
唯獨四哥不同,雖說她們也相差好幾歲,但到底是一同玩耍長大的。
和旁的哥哥比,張桂芬和四哥最爲親密。
張桂芬心裏慌亂如麻,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慌,強打精神道:“四嫂莫慌,咱們英國公府沒有請不來的人,想來爹娘已經接到高人,正在回來的路上了。”
話音剛落,院外傳來丫鬟婆子的聲音,好像是英國公夫婦回來了。
陸氏眼中迸發駭人的光亮,松開兒子的手,三步并兩步走到院中。
張桂芬緊随其後。
“芬兒,老四家的。”國公夫人的聲音透着一絲絕望。
陸氏顧不上行禮,滿懷期待的問:“爹娘,玉清觀的得道高人在哪?快叫大師救救簡兒。”
國公夫人不忍開口,英國公幾度躊躇,最終開了口:“玉清觀的觀主和他師兄各自雲遊,歸期不定……”
“天要亡我兒啊!”
陸氏悲痛萬分,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随後眼前一黑,面如死灰,身形不穩似要癱倒在地。
張桂芬及時上前接住,使出力氣扶住渾身癱軟的四嫂。
陸氏不顧小姑子的攙扶,支撐着無力地身體跪在英國公夫婦面前。
“爹娘!”
陸氏仿佛魔怔了一番,不停的向二老磕頭,嘴裏念叨着求求救救她的兒子。
國公夫人抱住陸氏的身軀,阻止她繼續磕頭,眼淚鼻涕橫流,嘴裏直念叨着孫兒的名字,求老天爺開眼。
英國公絕望的閉上雙眼,走進屋内,想要再見孫兒最後一面。
他近乎貪戀的看着眼前孩子的面容。
這個孫子生下來時白白胖胖的,虎頭虎腦的十分可愛,英國公心裏歡喜的不行。
時常給孫子當馬騎。
待這孩子慢慢長大後,漸漸顯露出讀書的天分,不僅有天分還十分刻苦,提筆寫字一兩個時辰也從不叫苦。
小小年紀,待人接物更是彬彬有禮,懂事乖巧。
阖家上下都喜歡逗一逗這個一本正經的小學究。
英國公更是驕傲的不行。
想着孫子昔日的一言一行,英國公老淚縱橫,俯身親了親孫子的僵硬冰涼的臉蛋。
英國公緩緩起身,再看孫子最後一眼,僅僅咬着牙關克制自己決堤的崩潰,正欲轉身走時。
躺在床上的張易簡眉頭輕輕蹙了一下,英國公似有所動,立馬捕捉到孫子臉上的異動。
他以爲是自己老眼昏花看差了,但還是舉起燭台,蹲下身子,輕輕喚了聲:“簡兒。”
這聲簡哥兒似乎起到了作用,張易簡動了動手指。
英國公這回看的真真切切,昏迷三日的簡哥兒動了!
“簡兒,我是祖父,你快快回來,祖父帶着你騎大馬……”英國公此時大腦一片空白,渾身僵住手腳無措,嘴上機械的喊着。
張易簡感覺自己睡了一個很長很長的覺,耳邊突然傳來祖父的呼喊聲。
他想回應想睜眼,可是身體很沉很重,眼皮很酸很澀。
忽然,一道金線化身金刀,一把割斷束縛他身體的縷縷黑線。
張易簡感覺身體暖暖的,好像整個人泡在溫泉水中一般舒坦。
“簡兒,簡兒,簡兒……”
祖父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渾厚,張易簡心有所感,微微張嘴吐出一口濁氣,而後緩緩睜開雙眼。
一睜眼便到了憔悴不堪、頭發淩亂的祖父。
他的眼睛似乎沾染了燈油,油油膩膩黏黏糊糊的,祖父的身影朦朦胧胧的,很不清晰。
隻能感覺到祖父似乎老了許多。
“簡兒!”
英國公定定的看着睜開雙眼的孫兒,口中發出驚喜的大叫,那聲音幾乎發狂一般。
張桂芬聽到英國公的喊叫聲,跑到屋内,不安的喚了聲:“爹!”
她有些膽怯的問:“可是簡哥兒有……”
英國公沒等女兒問完,便咬緊牙關使出渾身力氣喊道:“簡兒醒了!簡兒醒了!”
“簡兒醒了?”張桂芬跑的飛快撲到侄兒床前,呆呆的看向睜開雙眼的張易簡。
院中的陸氏幾乎全身的血液都凝結了,心提到了嗓子眼,猛地起身跑向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