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塊又大又厚,溢出大缸,冒了尖,一個小宮女站在大缸一旁,搖着蒲扇扇着風。
殿外熱浪滾滾,殿内則清涼如水,陳安與安陵容一左一右坐在榻上,手裏爲六阿哥繡着百子百福花樣的肚兜。
二人各自做着繡活打發辰光,四周彌漫溫柔甯靜的氣息。
宮女在一旁小心伺候,動作輕柔,安陵容忽然輕笑出聲:“年妃沒了封号,地位連敬妃都不如,姐姐如今是爲唯一的貴妃,地位僅在皇後之下,雖然敬妃有協理六宮之權,可内務府的奴才可勁扒着姐姐,看姐姐臉色行事。”
“年妃雖然被貶,但年氏一族不倒,她早晚有東山再起的一天。”陳安不緊不慢的說着。
她将自己一針一線縫制的肚兜翻來覆去的看,卻怎麽都不滿意,與安陵容的繡的花樣一比,真是慘烈不堪!
陳安誇道:“妹妹的繡作果真精緻非凡。”
安陵容聞言含蓄一笑,又道:“東山再起又如何,總歸是與姐姐不能相比的。”
陳安笑了笑,自然知道安陵容指的是什麽。
甄嬛小産那日,安陵容漏夜前往鍾粹宮,向陳安彙報一個新發現的秘密。
歡宜香内夾雜着大量麝香,皇上不許年世蘭生下有年氏血脈的皇嗣。
這個事陳安自然早就知曉,但還是裝作驚訝地樣子,與安陵容密談了許久。
自從發現這個秘密之後,安陵容突然就不怕年妃了,甚至内心有種隐秘的鄙夷和痛快。
是了,一個被皇上打壓注定不能生子的寵妃,不管如何嚣張跋扈,在後宮諸人看來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有何畏懼可言。
陳安放下繡了的一半的肚兜,歇了歇眼睛,問:“聽說莞嫔如今對皇上甚是冷淡?”
安陵容抿嘴一笑,眼神透着幸災樂禍:“可不是嗎,莞嫔驟然失子,恨極了年妃,也對皇上的處置方式失望透頂,在碎玉軒裏日日以淚洗面,困苦不堪,臉上盡是憂郁與悲憤,對皇上視而不見。”
陳安心裏歎了口氣,有些悲憫的說:“一個母親失去了孩子,想想也知該有多痛苦。”
據碎玉軒的探子來報,溫實初診出甄嬛體内有用過麝香的症狀,甄嬛忽的想起那日在翊坤宮聞過的歡宜香。
随喚流朱到内務府,想法子弄些歡宜香來,溫實初細細聞着手中的香料,片刻之後猛地大驚!
甄嬛忙問:“溫大人,怎麽了?”沈眉莊坐在一旁也面露急色。
溫實初驚魂不定的道:“這歡宜香中有一味香料是麝香,應該是馬麝身上的麝香,而且是當門子,”
“馬麝十分金貴,唯有西北大雪山才有,藥力比普通的麝香強上十倍不止,若女子長久以往的聞下去,便徹底絕了生育的可能!”
溫實初的聲音如同驚雷一般在甄嬛的腦中炸開,一顆心重重的沉了下去。
原來這才是她跪了半個時辰就小産的原因。
皇上忌憚年氏一族,防止年世蘭有孕,卻無形之中害了他們的孩兒。
一時間,甄嬛也不知誰才是害了自己孩兒的元兇,不知該恨誰才對。
她神情凄楚,心裏的怨恨愈發濃厚。
沈眉莊靜默良久,忽然開口道:“皇上當真是薄情寡義。”
“馬麝是年羹堯征戰西北得來的名貴藥材,精挑細選獻給皇上,皇上卻拿來用到他妹妹的身上,這可真是......”
沈眉莊沒有再說下去,縱使心裏恨毒了年妃,卻也覺得年世蘭當真是可憐至極。
安陵容回想起那裏紫金百合大鼎裏焚着的歡宜香,略略思索道:“姐姐,雖然馬麝霸道,但莞嫔隻聞了不到一個時辰,隻會影響孕體不适,腹痛酸脹,應當不會直接導緻小産......”
陳安點點頭,冷哼一聲道:“莞嫔早就中招,華妃不過是個引子罷了。”
安陵容突地冷汗直冒,幽幽的說:“那背後之人,真是算無遺策,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間。”
陳安笑笑不語,安陵容又道:“莞嫔整日愁雲慘霧,聖眷大不如從前,富察貴人都能在長街當着宮女太監的面奚落她,恩寵二字,在後宮何其重要。”
陳安微微一笑道:“妹妹不必擔心,眼下皇上最寵愛的便是你。”
安陵容微垂眼眸,深吸一口氣,有些不安的道:“妹妹隻是歌唱的比旁人好些,皇上聽久了,便會生厭,到時妹妹不知該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