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坐在黃包車上,仰着腦袋看天,飒爽的秋風吹過她的臉龐。
從表面上看,她是在發呆。
其實,她在用意識整理空間。
上個月,陳安化身‘燕子李三’,悄悄帶走一波古董、金銀和物資。
這些東西,都是小日子想要渾水摸魚帶回本土的。
陳安将古董、大批金銀和所有的物資,留在一個神秘倉庫裏,等十年後,相關部門就會發現它們。
至于剩下的那一點點金銀,她就笑納了。
當做勞務報酬,自己給自己發了波工資。
陳安用意識很快整理了好空間,與此同時,黃包車也安全到達了上海火車站。
“小姐,到了。”黃包車夫停好了車,哈着腰候在一旁,微微耷拉着腦袋,臉上堆滿了笑容。
他用圍在脖子上的粗布擦了擦臉上的汗珠,眼神緊緊盯着陳安掏錢的動作。
心裏默默祈禱,千萬别給法币。
“這些夠不夠?”陳安從斜挎包裏掏出兩枚銀圓,放到黃包車夫的手中。
兩枚銀圓落在黃包車夫手裏,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黃包車夫眼神大放光彩,連忙将銀圓收到貼身的衣服裏,眉開眼笑的說:“夠了夠了,謝謝小姐,祝小姐一路平安。”
陳安微微颔首,拎着行李,戴着帽子下了車,手裏拿着車票,走進了上海火車站。
她包裏裝着厚厚一沓法币,還有半封銀圓。
現在的法币已經貶值的不像樣子了,購買力越來越低。
一百塊錢的法币隻夠買兩個雞蛋的。
人人都愛銀圓金條,唯獨不愛法币。
陳安坐這一趟黃包車,按照市場行情應該給五百法币,但見不得出苦力的可憐人,便用銀圓結賬。
她留下來的銀圓數量可以壘成一個小山包,足夠使用的了。
……
陳安剛走進火車站,便覺得今天的火車站有些不同。
站裏站外皆是便衣特工,人數不少,将火車站包圍了起來。
看來今天火車站會出現大人物。
就是不知是到站還是進站的。
這一切都和陳安無關,她在候車廳找了個位置,把行李放在腳跟前,等着廣播通知。
大約等了兩刻鍾,她所乘坐的火車,開始檢票入站了。
剛檢票進入月台,陳安便看見一大堆身穿軍裝的軍統特工,圍成一排,簇擁着幾個身穿中山裝和西服的人。
陳安有些好奇的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除了中山裝和西服,似乎還有一兩個穿着風衣旗袍的女子。
這趟車是發往南京的,這些人八成都是軍統,這麽大的陣仗,估計正在送某個領導上火車。
陳安看了幾眼,覺得沒什麽熱鬧可看。
她正準備收回眼神時,突然感覺有兩道身影,特别面熟。
好像是……
陳安愣在了原地,她怕是自己看花了眼,正要揉揉眼睛看個仔細時,其中一個眼熟的身影轉身了。
也許是陳安的眼神太過炙熱,那名轉身的女子似乎有所察覺,和陳安來了個四目相對。
一眼萬年。
那女子的眼眶瞬間紅了,神情變得有些激動。
陳安鼻頭一酸,眼眶也變得有些濕潤。
然而下一秒,那女子神色恢複如常,避開陳安的視線,轉頭和身旁的紅衣女子交談起來。
臉上洋溢着得體且熱忱的笑容,眼神帶着讨好又不乏真誠。
那女子悄悄拉了拉身旁男子的手指。
身穿西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男子,側頭往陳安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完美無瑕的表情有一絲絲動容,和那女子一樣,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是顧曉曼和林瀚笙。
陳安低下頭,擦了擦眼角,整理了一番情緒。
再次擡頭,她變成了一個平平無奇的過路人。
這個世界的路人甲。
陳安拎着行李箱,信步上前,目不斜視。
在咣咣當當的聲音中,火車進站停靠,陳安買的是一等座,走的是特殊通道。
月台上的人不多,稀稀拉拉的隻有幾個乘客。
檢票...上車。
一個服務生接過陳安手中的行李,帶領她前往包廂。
陳安坐在包廂的座位上,從窗戶看過去,斜前方便是顧曉曼和林瀚笙的位置。
她裝作好奇的樣子,打量着那群人。
實際上,她是在看顧曉曼和林瀚笙二人。
他們分離的時間,還沒到兩年。
但顧曉曼和林瀚笙似乎一下子成長了起來,變了許多。
從咋咋呼呼變得穩重得體,從毛毛躁躁變得成熟優雅。
二人交際起來,有模有樣的。
陳安看着二人自信大方的樣子,心裏既心酸又高興。
人隻有吃虧,或者身處險象環生的環境,才會大變。
陳安感覺心酸,就是知道二人一定吃了太多苦。
但同時,她又很高興,因爲二人有了活命的本事。
……
火車發出了陣陣鳴笛聲,然後緩緩開始開動。
顧曉曼和林瀚笙站在月台上,竭力克制酸澀的雙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輕輕揮舞着雙手,透過窗戶,和陳安作無聲的道别。
就在上個月,林瀚笙接到委任狀,擔任軍統上海區副區長一職,攜新婚妻子顧曉曼,從山城到達上海,參與戰後重建工作。
他們從徐榮華口中得知,陳安和組織上已交接完工作,正準備動身前往其他城市生活。
二人很想和陳安重聚,但他們深知自己身份的重要性,不敢輕舉妄動,唯恐被有心人看在眼裏,拿來大做文章。
陳安不知二人動向,知道組織的紀律,也知道不好随便打聽。
三人同在上海,但一直未能相見。
沒想到,再次相見,居然是在火車站的月台上。
兩個人留在上海繼續奮鬥,一個人離開上海開始隐居生活。
陳安一直扭頭看着二人,直到火車遠離,再也看不到爲止。
‘啪嗒’一顆淚落在了桌子上。
陳安擡手擦了擦眼睛。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的眼淚流了出來。
陳安深吸一口氣,急促的吐了出來。
方才,她不僅流了眼淚,還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