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陳安也以爲顧曉曼是來混日子的。
畢竟顧曉曼外表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喜歡搓麻将看電影買衣服搞頭發舞廳蹦迪。
也許是顧曉曼的眼睛又大又明亮,陳安看到了光。
幾次交談下來,她覺得顧曉曼是個有信仰的人。
爲了證實自己的猜測,陳安選擇跟蹤。
在陳安不算專業的追蹤下,地下組織的聯絡站就這樣水靈靈的出現在她的眼前。
榮華裁縫鋪。
是一個叫徐榮華的裁縫開的店。
陳安偷聽了顧曉曼和徐榮華的對話。
徐榮華是顧曉曼的上線,代号叫竹林。
而顧曉曼是他的下線,叫竹葉,奉命潛伏在76号内。
顧曉曼是在大學時,被發展入黨的,一直參與宣傳工作。
淞滬會戰後,顧曉曼的父親成了親日商人。
顧父接觸過幾個小鬼子,覺得他們太貪心,便投靠了李群。
由李群做靠山,上海淪陷後,顧家的廠子不受影響。
大學剛畢業的顧曉曼,借此機會進入76号。
顧父對此,也是喜聞樂見。
女兒在李群手底下做事,也擴大了他投誠後的歸順之心。
徐榮華知道顧曉曼不是個成熟的潛伏者。
但侵略者不會給顧曉曼成長的機會。
能夠打入76,這是十分難得的。
在這個節點,沒時間讓她去培訓。
徐榮華隻能在每次接頭時,教給顧曉曼幾招。
雖然顧曉曼菜,但身處特務密布的76号。
菜,反而是一種保護色。
陳安看過一本特務寫的回憶錄。
書上說,身經百戰的老練特務,直覺是非常準的。
他們十分敏銳。
能夠在十幾個嫌疑人中,精準的找到僞裝者。
說實話,陳安挺佩服顧曉曼的。
明明可以在亂世中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
卻還是憑借一腔熱血忠心爲國,深入龍潭虎穴。
如果陳安沒有開挂,她身處76号,一定膽小的像隻鹌鹑一般。
陳安是有點信仰在身上的。
但跟老虎凳、辣椒水、電刑器、鋼針刺指等三十六套酷刑比起來。
算了沒法比……
...
被林瀚笙說了一通,顧曉曼不好意思的說:“怪我怪我,太激動了,陳安,你接着說。”
“你們也知道賬本是很重要的東西了吧。”陳安問。
二人點點頭,陳安繼續說:“賬本隻是一個統稱,分類有很多,這裏面的内容,從保密程度上來看分三六九等。”
“李秀潔和葉萍萍負責幾個大隊報銷的票據和公文,這些經費的明細賬是絕對保密的,她倆是李主任的親戚,被信任程度,就不多說了。”
“蘇智文是總賬會計,負責預算核算和監督,管理固定資産,保管憑證和賬冊等,他是李主任從中統帶過來的心腹,在會計這個行當幹了三十多年了,都快成精了。”
“丁保立是記賬會計,負責登記憑證賬簿,編制會計報表,他是丁主任的堂弟,至于我和小鍾,一個統計工資,一個跑外勤,剩下的倆是打雜的。”
陳安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感覺嗓子有些沙啞,喝了口溫水繼續說:“在這個财務科,我和小鍾基本接觸不到核心内容,我頂多能知道哪個科室加班多。”
“可李秀潔葉萍萍就不同了。”
“你們想,”陳安看着二人,放低了聲音:“76号雖然是丁李說了算,可撥款的是日本人,那錢能随便亂花嗎?”
“76号花的每一分錢,大到槍支彈藥,小到垃圾桶和廁紙,每一次支出,每一張憑證,都是有原始憑證。”
“原始憑證就是公文和票據,76号的大小特務們,無論是去外地公幹,還是在本地執行任務,報銷都離不開這兩樣,公文不是幾張白紙,票據上面也标明了商家和時間,正規點的大鋪子,還蓋着章。”
“他們去盯梢、刺殺、搞安全屋,那都是要花錢的,這些人花一分錢,恨不得報三倍,吃飯、住宿、喝茶、買煙、打出租車,但凡牽扯報銷,那就得有票據。”
“爲了盯梢,他們僞裝成各式各樣的人,賣報紙的,擦皮鞋的,挑着扁擔賣菜的,這些都需要花錢。”
“每個隊都有自己的經費,每筆經費支出都有賬的,小鬼子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
顧曉曼和林瀚笙聽得直點頭,林瀚笙很快意會道:“我說呢,财務科的檔案室怎麽有那麽多保險櫃,我本來尋思是放錢的,原來是用來放賬本的。”
“上個月,你們知道的,萬隊長抓了個命懸一線的軍統,在一家醫院秘密搶救。”陳安緩了口氣說。
顧曉曼一連接收了這麽多信息,大腦有些宕機,她還沒反應過來。
林瀚笙接過陳安的話茬道:“咋能不知道,萬隊長那次可真急了,他抓的可是軍統上海站的諜報人員,保密工作做的那也好,醫院名字還是洩露了,軍統随即上演了一出醫院救人的戲碼。”
“不會是從财務科洩露的吧?”顧曉曼這時也反應過來了。
陳安看了下四周,小聲道:“醫院又不是搞慈善的地方,做手術肯定要先交錢,況且那是洋醫院,就算是76号的特務也得遵守規矩,萬隊長手底下人頭天拿着單子來預支醫藥費,第二天,軍統的人就殺到醫院了。”
林瀚笙急切的問道:“所以,财務科有軍統的卧底?”
陳安搖搖頭:“不一定,除了财務科的會計們,檔案室管理員、總務處的領導,都是能看到第一手信息的。”
“報銷憑證是不隔夜的,當天下班前,一定要送到檔案室的。”顧曉曼倒是知道内情,她所收發的信件也是一樣,辦公室一律不留。
“總之,李主任很看重财務科,不是他認爲的自己人,是接觸不到賬本的。”陳安總結道。
陳安又加了一句:“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什麽?”顧曉曼和林瀚笙擡起頭,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
“那就是隐蔽度,财務科相對來說,沒那麽惹眼。”陳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