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殿元聽完點點頭,語氣惆怅:“恁娘年輕的時候長得可俊,上門來求娶的人,那真是踏破了門檻,要不是看在恁爹身手好,有門營生,能護住嫩娘,不然,就是說破了天,我也不會把我妹嫁得這麽遠。”
範殿元想起慘死的妹妹,又抹起了淚,語氣哽咽:
“我真是傻咯,千挑萬選給我妹選了個短命鬼,可憐,我妹年紀輕輕守了寡,臨到了,還沒落得個善終。”
栓柱哎喲一聲道:“東家,别說這有的沒的了,現在瞎鹿死了,咋辦呀?”
“安妮兒,你這是弄啥嘞?”範殿元沒有理會栓柱,看着陳安翻來覆去的扒拉潰兵,問了句。
陳安掏出幾枚銀元,吹了個響:“舅,那頭驢被他們煮了,隻剩一條腿,我看看能不能從他們身上,找點錢财。”
“看我呆住了,”範殿元拍了拍腦門,對栓柱說:“栓柱,你快和安妮兒一塊找,我去他們的窩棚扒拉扒拉。”
三個人将潰兵煮肉的大鍋,卸了下來,用兩根繩子拴着。
範殿元和陳安,一人拉着一根繩子,拖着走。
大鍋裏放着潰兵的糧食、一箱财物和一隻驢腿。
栓柱用空掉的糧袋,裝了瞎鹿的屍骸,扛在身後,帶回去給花枝。
...
“東家,你和栓柱帶着瞎鹿去偷驢,恁倆回來了,俺的瞎鹿咋死了!”
花枝跪在地上,哭聲大的吓人,淚如雨下,一聲一聲控訴範殿元和栓柱。
留保和鈴铛,跪在花枝身邊,害怕的抱住花枝的胳膊,抽抽搭搭,小聲哭泣。
範殿元歎了口氣,語氣不忍:“瞎鹿被潰兵打死了,我們也沒想到會這樣。”
他從大鍋裏拿出驢腿,幾袋糧食,想了想,又拿出一個錢袋,裏面裝的是銀圓。
“瞎鹿拼死護着的驢,被潰兵都吃了,就剩這些了,都給你,還有糧食和銀圓,你都拿着吧。”
範殿元說罷,就把東西放到花枝面前。
“中,瞎鹿的命,換了這些東西,值了!”
花枝快速抹掉眼淚,眼神迸發出無限渴望。
她将驢腿、糧食和銀圓拿過來抱在懷裏,發現自己根本抱不住,隻好放到了地上。
範殿元:“行,那咱們說好了,等會兒回到窩棚,你不能再鬧了,小心招來流匪。”
“中,但是你們得把瞎鹿埋了,我一個人,挖不動坑。”花枝聲音顫抖,語氣無助。
範殿元點點頭:“中。”
瞎鹿死了,但換來了五十塊銀圓,幾袋米面,還有一個驢腿,他的婆娘和兩個娃,暫時不用餓肚子了。
“安妮兒,還剩一百三十五個銀圓,六根2兩的金條,3袋小米3袋小麥2袋大米...”
範殿元還沒說完,他拿起銀圓,湊着窩棚外溜進來的光,仔細瞅了瞅,對陳安說:“妮兒,這銀圓上面還沾着血,估計是這幫龜孫搶來的。”
陳安:“舅,現在災民都餓成窟窿了,咱們可不敢再吃這麽好的糧食了。”
“妮兒,我和你想的一樣,”範殿元放下銀圓,他思考了片刻,“待會兒,讓你妗子做成幹糧,泡在麸糠粥裏吃,沒有味兒,咱們避着人吃。”
這時候的幹糧,就是用洗幹淨的小米,倒進大鍋裏炒熟了,再把炒熟的小米磨碎了做成粥。
然後開始炒白面,把面炒黃爲止。
最後把炒好的面,和小米粥混到一起,用手反複揉捏,直到和成幹硬适中的薄冰,再晾曬成幹的。
這種幹糧,範王氏不太會做,還是靠着花枝才做成了。
爲了做成幹糧,範殿元帶着栓柱又去潰兵的窩棚裏,把能用的工具全帶了過來。
陳安打開神識,找到了一個僻靜無人的土溝。
幾人在土溝裏支起大鐵鍋,足足搞了五天四夜。
在山溝的這幾天,大家敞開肚子,吃了頓幾天的飽飯。
陳安早上六點起床,到晚上九點睡覺,一天吃五頓。
當她喝了一口熬出米油的大米粥,又吃了口腌蘿蔔,毫不誇張的說,眼淚從她的左邊眼睛流了出來。
坐在她對面的星星,不知是被熱粥熏得,還是吃上米粥感動得,眼淚嘩啦啦的流。
吃了十來天的麸糠混樹皮,陳安嘴巴和胃全都是苦澀的,肚子裏全是脹氣,别提多難受了。
如今,吃到了正常的飯,她簡直熱淚盈眶,幸福感爆棚。
除了幹糧,花枝教給範王氏,将大米碾成粉,蒸成米糕。
花枝做了兩大口袋幹糧,而範王氏做了五大口袋的幹糧。
米糕和幹糧,配着熱水就吃了,俗稱水泡飯,古代行軍打仗,都是吃這個,省事。
水煮大米和小米,都是很好吃的食物,但把他們做成幹糧,又沒有配菜,吃着就有些難以下咽。
不過不管怎麽說,這東西比麸糠樹皮好吃多了。
吃飽喝足,闆車上拉着厚實的被褥,腌菜和幾大袋幹糧,陳安繼續逃荒之路。
吃了米面馍,大夥兒身上有了勁兒,悶着頭趕路,路上不停歇。
大約走了七八天,玉蓉破了羊水,要發動了。
範家和花枝車上有糧食,不敢在人多的地方,搭窩棚。
多走了幾步,在一處避風的石溝裏,用茅草和破布搭了個屋。
玉蓉躺在窩棚裏,眼神渙散,疼的滿臉大汗。
陳安端盆熱水,蹲在她身邊,看着玉蓉拼命使勁兒,痛不欲生的樣子,她吓得愣住,連眼淚什麽時候滑落的都不知道。
“姐,你過來,”陳安喚了星星過來,将熱水遞給她,“你端着,我去給嫂子弄口吃嘞。”
玉蓉吃了十來天的飽飯,才有一點力氣生孩子。
要是還繼續吃麸糠或者樹皮,等孩子生下來,她就難活命了。
她記得原來的玉蓉,生完孩子就大出血了。
陳安擦掉眼淚,拿起火架上的水壺,倒進碗裏,放了一點米糕,背着人滴了點靈泉水。
“啊啊啊”
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響徹山谷,劃破死氣沉沉的空氣,帶了一絲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