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深吸一口氣,自怨自艾道:“有一個作家,棄醫從文,拿起紙筆,試圖喚醒民衆的覺悟,而我不過是萬千世界中的一粒塵埃,既無才學也無大志。”
“安安,你是屬于修仙界的人,若修仙界有難,你自然可以挺身而出,可在小世界,你隻是個過客,你幫助幾個人,影響不了大局,可這一大群人,他們有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使命,你感受就好,莫要真情實感。”
“你成爲什麽樣的人,就去體驗什麽樣的人生,一個人的出身限定了他能達到的高度,這個限度你得把握好...莫要太離譜了...”
9527的一番話,陳安自然是聽得懂。
如果她沒有能力,也許能夠坦然接受,但她有,所以心裏很是擰巴。
唉...她的心還是不夠強大,所以修爲才會止步不前。
陳安修的是無情道。
所謂無情道,修行過程中要摒棄情感,超越世俗的束縛。
沒有偏愛和私情。
不論對待山河大地、日月星辰,亦或是人類、動物,都一視同仁。
無情道并非冷血和漠不關心。
它看待萬物是一樣的,一切順其自然發展。
猶如随風入夜,潤物無聲。
貪嗔癡念,都不可以。
經曆了幾個世界,又修煉數百年的陳安,說到底,内心深處還是一個軟弱的凡夫俗子。
受七情六欲幹擾、驅使和控制。
她若想得道,需修得清明二字。
這條道,陳安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
路邊上的屍體越來越多,養活了無數條野狗。
比起吃屍體,他們更喜歡盯着一息尚存的活人。
若一個人難以支撐,虛弱的倒地,那麽野狗就會無情的一擁而上。
範殿元找了一個買人賣糧的人牙子,用小米和白面換了五袋玉米面。
他遵守承諾,給了瞎鹿家一袋苞米面。
又用白花花的大米換了高粱和大白菜。
原本一天三頓飯,改成一天兩頓。
上午吃苞米紅薯粥,晚上吃高粱菜粥,每人一天三張苞米餅子。
苞米面口感粗糙,吃多了難以下咽,還很刺嗓子,吃多了,陳安也就習慣了。
範家人和陳安,從外觀上看,已經和災民沒有什麽區别了。
惹眼的皮襖皮帽皮手套,已經賣了換糧了。
幾人頭上圍着幾塊破布。
身上的棉襖,已經髒的看不出顔色,破破爛爛的,身上一股子馊味。
要說他們還有啥不同的,那就是吃的挺好。
在這個時候,能吃上苞米紅薯和高粱,那真的算是山珍海味了。
在範殿元的幫襯下,瞎鹿一家暫時告别了柴火。
他把一鬥小米和一袋苞米,換幾袋谷糠麸皮。
谷糠和麸皮。
在過去,這兩樣東西是地主拿來喂牲口的,但現在,卻成爲瞎鹿一家人口中的美味。
總比吃柴火榆樹皮要強得多。
盡管有了麸糠吃,瞎鹿一家還是難以如廁。
花枝天天都要給孩子摳。
有時候陳安端着碗吃飯,花枝就在她的斜前方,給孩子摳。
對于這個畫面,陳安也習慣了。
起初逃荒時,她每天早上用鹽水漱口,因爲涼水對牙齒不好,陳安堅持用溫水漱口。
吃飯前要洗手,飯後要洗手。
現在逃荒快兩個月了,啥漱口洗手,全部被抛之腦後。
每天睜開眼就是餓,然後撿柴火,幫忙燒火做飯。
範王氏一雙手,随便用雪水沖一沖,手上的污垢都沒洗掉,就去和面。
陳安隻當看不見,照常吃着餅子。
災民越走越窮,盯着範家的毛驢,眼睛通紅。
範殿元不知是餓的,還是被災民盯着,他心驚肉跳,惶恐不安。
在一天夜裏,範殿元和陳安商量後,牽着毛驢賣了。
災荒越來越久,毛驢也不值錢了,販子壓價壓的厲害。
一頭驢換了一袋苞米、一袋高粱和一罐腌蘿蔔。
沒了毛驢,多了幾袋糧食,他們又能多撐些日子。
看着這些糧食,陳安想着,怎麽都能撐到洛陽了。
隻要到了洛陽,上了陝西的火車,他們也就有了活路了。
栓柱和範殿元,輪流拉着闆車,陳安和星星不坐車了,用兩條腿走着。
隻有大着肚子的玉蓉,坐在闆車上,墊着厚厚的棉被。
她如今已經八個多月,快九個月了,肚子長大了一些,看着微微顫顫的,怪吓人的。
此時已是寒冬臘月,北風呼嘯,大雪紛飛,天氣冷的能凍死人。
逃荒的災民肚子沒得油水,隻能靠火取暖,有時候風太大,吹起小火苗直奔窩棚。
窩棚大多是用茅草和木棍搭建的,見火就着,又有狂風助纣爲虐,粘上火星子,窩棚很快燃燒起來。
災民好不容易搭建的窩棚着了,家當也都燒沒了。
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許多災民,經曆挨餓受凍和親人離世後,心理發生了改變。
這些獨身的災民,形成了一個小團夥,混在逃荒隊伍中,各種偷砸搶。
“姐姐,俺餓,給俺口吃的吧...”
陳安正坐在石墩上吃飯,一個鼻涕邋遢的小男孩,沖到她面前,撲通一聲跪下求食。
小男孩滿臉黑污,眼睛餓的凹陷,穿着磨損嚴重,露出棉花的襖子,正目不轉睛看着她手中的餅子和粥。
那男孩的目光緊緊鎖定住陳安的食物,流露出強烈的貪婪,有些兇狠。
男孩虎視眈眈的樣子,仿佛一個狼崽子盯上了他的獵物。
這樣的目光,讓陳安感覺有些不喜。
她沒有回應,快速起身,離開石墩,三兩口吃完了手中的食物,面帶警惕,回到自家的窩棚裏。
“咋了?”範王氏關心道。
“妗子,你看那個男娃,看着怪吓人的。”陳安用眼神示意範王氏,看向男孩。
“俺家也沒有吃的了,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吧,走吧,走吧,快走吧。”
範王氏走上前,擺擺手,讓男孩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