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役吏來得快,壯漢們被阻隔開,田季這才安心。
“說了多少回!要買就去集市買!”役吏氣不打一處來,沖着那群人教訓道,“都散開!去集市等,再叫我瞧見,全帶去署裏蹲兩天,叫家人來領,叫你們們好好丢丢臉!”
“老媽媽,我家是閻村的——八代種地的好人呀!你留給我,我全要!我去集市等你!”
田季心有餘悸不敢應聲,等壯漢全都散去,役吏才走到她面前說:“老媽媽,這些日子來賣土豆,還是不帶孩子爲好。”
“大官人。”田季小心翼翼地問,“土豆子長得那樣多,怎麽會這麽缺?一畝地産得可不少。”‘
役吏:“哎!吃個新鮮就不說了,這土豆能留種,買了能吃能種,更何況咱們五通縣今年種土豆的不多,物以稀爲貴嘛!”
“不過我尋思也就今年,明年就好了。”役吏,“你家要是種得多,今年倒是能掙一筆。”
田季喜笑顔開,她搓搓手:“如今磚價便宜,興許還真能起個屋。”
家裏住的是老宅,雖說有個院子,不過也就是兩間房,後頭自個兒搭了個草棚子當廚房,孩子小的時候還好,女娃跟她睡,男娃跟阿大睡,眼看着大丫頭越來越大,跟她睡也越來越擠,還是再起間屋子的好。
不過如今也有個好處,那就是五通縣做工的男女多了,通常成婚後都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住在男方家裏——來往不方便,新婚夫婦多是或租或買一套小房子,就住在城裏。
倘若運氣好,其中一人能到官府辦的廠子裏找到活,那就能申請夫妻宿舍,雖說小,但總歸能容納兩個人,吃飯也是在各自的食堂吃。
農忙的時候男方就辭了短工回家幹活,忙過了再夫妻團聚。
這樣一來,不止是新婚夫婦少了許多摩擦,就連雙方父母也倍感輕松,畢竟夫婦總不能沒間屋子吧?可起屋一向是件難事。
許多人家隻有一間屋,中間就隔一道簾子,隔不了人影也隔不住人聲,夜裏辦事都不方便。
有家境差的,也就有家境好的,家境好的則是父母出錢買套房給夫婦居住,最多也就是有了孩子以後,再跟父母同住一段時間。
雖說現在日子好過了許多,但起屋的人仍舊很少。
要不是兒子媳婦都正值壯年,三個小的又不抛費什麽,田季也舍不得起屋呢!
尤其兒媳在作坊裏,作坊包吃住,每月的工錢都是淨賺。
家裏今年收成又好,也能趁這個機會掙不少錢,家裏别說起一間屋子,就是兩間也起得。
役吏也贊同:“咱們五通縣有了燒磚廠,那是不一樣了,以前從外頭運過來,路上就不知道折損多少,又重,耗費多少腳力,那就便宜不了,如今火車運來原料,就在本地燒。”
田季又同役吏說了兩句,這才畢恭畢敬的帶着孩子們走了。
好在剛剛的婦人就在不遠處等她,倒不怕迷路。
“縣城是和以前不同了。”田季左顧右看,從三年前開始,五通縣就在重建,不少危房被推,城裏的有錢人家也建起了磚瓦房,甚至搭了火牆,隻要舍得煤炭,整個冬天都不會受凍。
以往城邊上的破爛木屋如今已經變成了一間間整齊的水泥小房,這房子自然沒什麽美感,不能和雕梁畫棟的大家府邸相比,但它是磚瓦房啊!不會灌風,不會漏雨。
百姓才不管它美不美,隻在意它能不能好好住人。
田季偶然看到有人從屋中出來,對方手裏端着一盆污水,傾倒在門前的髒水溝裏,髒水溝會在最下遊處彙總,而後流入城外的污水池。
因此城内再看不到曾經污水遍地的場景。
城邊的道路容易擴建,也就寬敞了不少,人力車也不容易沖撞倒行人,街邊的小販有了固定的攤位,不再散亂得到處都是。
一切都井然有序——田季不知道該怎麽誇,但她心裏是高興的,百姓喜歡秩序,混亂意味着危險,隻要跟着别人走她就是安全的。
“大媽媽!”大丫頭指着一家書店,“有書店呢!”
田季也看過去,那書店頗大,裏頭已經不少童兒和少年人,她笑道:“等賣了土豆,大媽媽帶你買書,再買些紙筆,你在家時也好教你妹妹認兩個字。”
大丫頭:“妹妹聰明,已經能數到十了。”
小妹在背簍裏接話:“八九十!”
二小子小聲嘟囔:“我也能數到十,怎麽不誇我?”
大丫頭笑:“你都八歲了,再不能數到十,那就要帶你去醫院看啦!”
“可不能提醫院!”田季忙阻止大孫女,“哪家好人想去醫院的?快打嘴!”
大丫頭隻得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婦人領着她們很快到了集市,集市此時已經擠滿了人——果不其然,那群壯漢就在集市的大門口等着她們。
還不等田季進去找個攤位,壯漢們就七手八腳的幫她把背簍放了下來,大丫頭雖然還未成年,但畢竟是年輕姑娘,壯漢們不敢幫忙,隻用眼神催促她把背簍放下。
其中甚至有人不等着稱重就說:“我按五十斤的買!一斤兩塊,一百塊!你全給我!背簍我也買了,一百零六!”
田季:“……”
買家自帶價,還是高價,真是什麽新鮮事都能碰上。
“你個黑心賊!什麽一斤兩塊?今早都兩塊五了!!我給你一百三十一,三十二也行!”
大丫頭都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一斤米都才一塊五!雖說不是什麽好米,但土豆竟然能比大米都貴!
田季已然喪失了理智——家裏的土豆可賣的土豆可不止千斤,要是都能賣出這個價,她不止要起大屋,她還能再買一頭牛!不、不、兩頭!
她發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