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排隊的人不少,幾乎都是附近的農戶,或是來投奔親戚的外地人。
阻蔔以前也來過興慶,興慶雖然四通八達,但還是窮!畢竟北邊本就不富裕,雖說比夏川富,但那也富得有限,尤其城越大,菜價糧價也就越高,畢竟周遭的農戶養不活這麽多城裏人口,那就隻能再從外買,腳力也是要錢的。
但這回打眼一看,發覺興慶竟然這麽快就大變樣了。
倒不是人們突然能穿金戴銀,而是哪怕擔着菜的農夫也不再是以前衣衫褴褛的模樣,起碼有件沒破洞的衣裳,腳下的草鞋也不是快穿爛了的。
由于阻蔔有牛車,他就不同農戶們一處入城,而是走到另一側。
這一側都是些商戶,但也有人力拉闆車的窮苦人,闆車上多是些木柴木炭。
雖然現在還沒入秋,但家家戶戶還是要燒火做飯,隻是要量沒冬天那麽大,價錢要比秋冬低不少,可這也是筆進項,因此莊戶人家還是日日撿柴進城。
尤其現在不收入城費,他們跑得就更勤了。
阻蔔排在商戶後頭,那商戶顯然是苦出身,不肯自己先進城,而是要盯着一車貨物,時不時還與跟在身邊的小童說:“這可是咱安家的保障,可不肯偷懶隻叫夥計看,聽清了沒?”
小童的腦袋隻到商戶的腰,她年紀小,聽得不甚了了,但還是認真點頭:“爹爹,聽清了。”
阻蔔仔細打量,确定小童是個姑娘,便給施美使了個眼色,施美立刻會意,低頭沖女兒說:“看,那有個小姐姐,你去找她玩。”
女兒不懂父母的彎彎繞繞,但這個年紀的娃娃正是喜歡找大孩子玩的時候,她便立刻伸長了胳膊,張開手,咿咿呀呀地鬧着要下車。
施美抱着女兒下車,而後裝作自己抱累了,将女兒放到地上——小姑娘前些日子一直在山裏跑,等閑的小孩都跑不過她,她便立刻沖着有小姐姐的方向跑過去。
那小童本在一本正經的聽老爹的生意經,一時不注意,就已經被小娃娃從背後抓住了衣角,她那故作正經的表情便維持不住了,笑嘻嘻地低頭問:“你是哪家的?爹娘在哪裏?”
小姑娘一手抓着對方的衣擺,一手湊到嘴邊咬指甲,口齒倒是很清楚:“姐姐,你陪我玩。”
小童看向自己的爹,商戶皺了皺眉頭,但看在這小姑娘衣着的體面的份上,那眉頭又漸漸舒展開,他就怕是附近的窮苦人看到他,讓自家姑娘賴上來,給自己當個養女。
他可不想養别家的娃!
“哎呀!”阻蔔快步跑去,連忙把女兒抱起來,一臉歉意地沖着商戶說,“對不住對不住,我家這妮子就愛同人玩,沒看住她,真是對不住。”
商戶又打量阻蔔,依舊是一身體面衣裳,穿的還是布鞋而非草鞋,衣裳也沒有一個補丁,可見是家底殷實的,因此也端起笑臉來:“哪裏哪裏,都是小娃娃,有啥對不住的?”
“相逢就是緣分,老哥要是不嫌棄,叫我施俊就成。”阻蔔很客氣。
商戶更客氣:“當不起這一聲老哥,鄙姓楊,楊實成,不過我看兄弟你的長相……”
阻蔔:“我是入贅的,我妻家姓施,這就改了漢人名。”
商戶做恍然大悟樣:“原來如此,施兄弟可真是靈醒人!”
“我觀老哥的樣子,是要将自家姑娘教出來,不瞞你說,我也就這一個閨女,怕她日後被人欺負,這才從夏川搬過來,這不,還買了牛車,就圖找個生計。”阻蔔一臉真誠。
他要跟人搭上話,自然要找個由頭,最好是雙方都有話說的由頭。
從女兒入手最容易,最安全,畢竟倘若不是要叫女兒繼承家業,又何必帶在身邊教導?
果然,說起這個商戶就有話說了:“我子女緣淺,年輕的時候也有妻有妾,偏偏一棵苗都沒生出來,如今快五十了,換以前都是半邊身子入土的人了,家中的老妻突然老蚌生珠,給我生了個嬌嬌出來。”
“我這個人自個兒白手起家,沒蹭老家一點好處,以前沒自己親生的,教教侄子外甥也就罷了,真有了親生的,還是得顧着親生的。”
阻蔔如今還年輕,但也信誓旦旦的說瞎話:“我做活時傷了身子,大夫說我今生估摸着隻有這一女了,自然也得顧着她,不然也不敢到興慶來讨生活。”
“那你是有遠見。”商戶有些欣賞的看着他,“小地方的人,看是姑娘當家,恨不得一家老少來吃絕戶,沒見識什麽都幹得出來,就算吃不了絕戶,那也要使絆子,大地方就好了,吏目更多,管得更嚴,别說姑娘當家,就是孤兒寡母,關起門來誰能管她家的日子?”
阻蔔眼見時機差不多了,這才進入正題:“不過我雖是買了牛車,可家底就用盡了,也不知道在興慶能不能找找活計,沒活計,恐怕我家妮子吃的不好,耽誤讀書。”
商戶不當回事,他一揮手:“這算什麽?你有牛車,就強過别人百倍,我住城南柳家巷,第三戶就是我家,你要找活就來找我,給我運一車貨,我給你一百,不過要在外頭過夜。”
“看在你家同我有緣的份上,我這兒沒貨了也給你介紹幾個東家,都是實誠人,出錢也利落。”
阻蔔喜不自勝,他自然不會相信對方真的要給他長久的活幹,或是給他介紹東家,但多認識一個有見識的人不是壞處,隻要勤來往就總能學到不少東西。
尤其他還能借着女兒找姐姐玩的由頭,找上門也不難看。
倘若将來他們一家混出了名堂,說不準兩家就能常來往,到時候在興慶也有了自己的人脈——當然,這想的就有些遠了。
可阻蔔還是願意下一番力氣去經營,不成也沒損失,成了,那就算真在興慶紮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