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出門的壞處很多,但也有好處,那就是活到如今娜紗其實是不怎麽自卑的,也不因自己的外貌感到太多的痛苦。
剛開始離家幹活的時候爹娘很憂心,怕她出門在外被人指指點點,也怕她做活的時候被工友欺負。
要說完全沒有區别對待也是假的,她剛出門的時候走在路上總有人叫她“夜叉”,做工的時候工友們雖然不欺負她,但也不肯親近她,總是離她遠遠的。
這叫娜紗傷透了心,她甚至回家叫父母給她改名,改一個明顯的漢女名。
但很快她發現,隻要她沒有變一個模樣,那改什麽名都是一樣的。
尤其父母也不肯給她改名,因爲她的名字是曾祖父母取的,而曾祖父母又是爲了紀念帶着家族來到這裏的祖先,祖先到死都在懷念自己的母親,而他的母親就叫娜紗。
自然了,娜紗這兩個字是音譯的,至于實際上是什麽名字也沒人知道。
紀念祖先,倒不是他們有多少追根溯源的追求,而是感激祖先有遠見,将家族帶到了這裏,畢竟他們雖然沒去過西域,但也知道西域的日子不好過——如今太原的胡人也變多了,他們大多數是被買賣到宋地,而後自己想辦法逃到了太原。
倘若西域的日子好過,這些胡人也不會自賣自身,隻求一口飯吃。
他們看不到大的地方,隻知道起碼自己如今的日子還不錯,以前阮姐沒來的時候,一家人靠着娜紗母親保媒說親以及接産的本事,在太原很受尊重,父親則是給酒樓做賬房,掙錢也算可觀,所以即便天下動蕩,但一家人總沒有爲一口吃的舍下尊嚴過。
尤其娜紗雖然有個兄長,但兄長在镖局謀生,不僅不吃家裏的,還會給家裏送錢來,于是家裏的日子就更好過了。
起碼娜紗是能每隔兩個月吃一頓肉的,還不是雞肉,而是正兒八經的羊肉。
雖然未必是什麽好位子的肉,但普通人家連雞肉都吃不上的時候,能吃上羊肉,足見娜紗家的富裕。
所以娜紗的身體也很強壯,起碼比大多數平民姑娘強壯,她有一米六八的個頭,肩寬腰窄,并且腿很健壯,可能是二十多歲還沒有生育的緣故,她看着也很精神,不像有些生育太早的姑娘一般早早顯出了老态。
這就讓她在帶着廠長擠進人群的時候顯出了優勢,娜紗幾乎是把廠長“扛”進去的,甚至擠進了第一排。
和她們想象的不同,擺放玉米的空地并沒有把玉米當什麽寶物來仔細擺放,而是直接放在地上,鋪了很大一塊,而就在玉米的旁邊,甚至支起了一個竈來,上頭有鍋,正煮着一根根玉米。
看管玉米的人也不是什麽官吏,隻有幾個婦人嬸子,她們将煮好的玉米切成兩段,放到一邊桌上的盤子裏,任人取食。
不過好在裏頭也有人講解,看新一批人站定了,那人就拿着小喇叭說:“這就是玉米了,不是米!隻阮姐這麽叫它,咱們也就這麽叫,它不像水稻那麽需要水,但也不像土豆紅薯那麽耐旱,要種,咱們這兒也種得,就是打理比土豆紅薯難一些,但收成也不差。”
“你們想曉得味道的就自去拿一段嘗嘗,味道麽,沒什麽味道!”
“不過曬幹了能磨粉,就和面粉一樣,也能做成馍馍和面餅,就是不如白面好吃,白面吃着有甜味,這個吃着沒味。”
娜紗去取了兩段玉米,一段給廠長,一段自己拿着端詳,她小聲說:“雖說也是結穗子,但這個有棒,不像稻子,一打就全下來了。”
娜紗啃了一口,好在這玉米不硬,但也确實像婦人說的,沒什麽滋味,不甜不苦,不軟不硬。
“這是能當主糧吃的。”廠長吃了一口後說,“有些味道重的,那隻能當菜,當不了糧,就是味道淡,才能日日吃。”
不過二人對玉米的評價都不高,實在這玩意長得怪模怪樣,雖然味道像主食,但長得實在有點接受不了。
倒是土豆和紅薯得到了不錯的評價。
“長得跟芋頭一樣。”廠長說,“不過不黏,吃起來也沒味道。”
“我喜歡紅薯粉。”娜紗吃了一小碗紅薯澱粉做的粉條,她還是第一次吃這玩意,很是雀躍地說,“而且弄成了粉,也就好保存了!”
這也是解說的婦人說的——紅薯還好,土豆倘若放在密閉的空間裏,發芽之後漸漸會散發出毒氣來,所以哪怕是地窖,也得在陰暗的地方弄幾個通風口出來,免得人下了地窖出事,且還要時時觀察,發芽後就不能吃了,那也有毒。
不過倒也沒什麽人怕,畢竟糧食一旦受潮,發了黴,人吃了也要“中毒”,輕則上吐下瀉,重則一命嗚呼。
“玉米也能做澱粉。”旁邊有人說,“而且玉米杆子還能熬糖,我都吃過了,那糖味也不差,種玉米不僅有糧食,杆子還能制糖,這買賣不虧的。”
“倘若種得人多,那咱們自己也能做制糖廠子了。”那人歎氣道,“如今制糖,還是靠南邊運過來的甘蔗甜菜。”
糖如今賣的不貴,但也不算便宜,畢竟不像鹽,隻要有鹽湖鹵井和海,就能源源不斷的産,糖的原材料必須要耗費人力去耕種,而北邊如今糧食都隻能勉強自給,更别說去種經濟作物了。
娜紗愛吃糖,她好奇道:“比麥芽糖滋味如何?”
那人想了想:“比麥芽糖滋味淡些,不過做麥芽糖得有糯米,那玉米糖不用,将杆子搗碎了加水揉,再将水濾出來熬煮,熬得差不多就成了,隻廢些柴火,不廢糧食。”
“這倒是好!以前用柴火多不成,如今咱們有煤,這就不怕了。”
“蜂窩煤便宜,可見玉米怪是怪了點,也喜水些,但種它的人不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