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如此,也不會挑這個院子,凡是花了心思打理的院落,阮響派人收上來後都會再請人維護,之後作爲小公園開放給百姓。
珍惜物力,已經花費的自然不能眼看着浪費掉。
“娜紗——”女人剛踏進平坦的院子,還沒來得及去看作物,就先轉頭尋人。
好在被她喚作娜紗的女子沒有走遠,聽到她的呼喊連忙跑到她身邊:“廠長,我在的。”
女子這才松了口氣,她伸手抓住娜紗的胳膊:“你别一個人瞎逛,在廠區都能迷路的人!”
娜紗憨笑一聲并不反駁,畢竟她也确實不認路。
一旁的熟人笑道:“鄭廠長,誰丢了她也丢不了!”
女子:“……說的也是。”
這自然不是娜紗有什麽天賦異禀的地方,而是她長得就與多數人不同——娜紗是胡人之後,祖先唐朝時順着西域通商之路到長安定居,祖先叫什麽名字已經不知道了,但娜紗的父母都有胡人的血脈,雖說父母長得已經不像胡人了,但娜紗一生下來就不怎麽像漢人。
她有淺棕色的頭發,高鼻深目,眼珠子也比常人更淺。
這也讓她二十多歲還沒有出嫁——畢竟家底不差,但門當戶對的看不上她,胡姬哪裏能明媒正娶呢?家底差的她爹娘看不上,認爲她嫁過去就要吃苦,家裏又不是養不起一個老姑娘。
因此她就這麽在家中待了二十多年,沒怎麽出過門,畢竟出門就要被人指指點點,自幼不怎麽出門,又沒有超乎常人的認路天賦,自然容易迷路。
她還是這幾年才出來做工,但也常在廠區迷路,明明地方不大,但她偏偏能轉着圈的迷。
好在做活很麻利,又不與人起争執,脾氣好到像是個面人,竟然打敗無數競争者成了勞模,才能來這次表彰大會。
娜紗跟在廠長身邊,前頭人多,她們便等着人少些再過去看。
廠長同熟人閑聊:“我們廠子又要招人了,如今百姓有錢了,哪個還自己織布?自己做衣裳都嫌麻煩了,甯肯花錢買成衣。”
“那你們是苦過來了!”熟人歎道,“早幾年還是紡織廠吃香,百姓省錢嘛,隻買布回家自己縫制,不可能花這筆錢。”
廠長點頭:“誰說不是?一個月做幾百件小襖,一百件都賣不出去,連報酬都發不出去,全靠衙門撥款子,也不敢招人,招不起。”
“這姑娘來得早,當初我還勸她别悶頭幹,縫制得再多賣不出去又抵什麽用?那時候也不敢學别的廠子搞那什麽提成,真要提成,廠子就要倒了。”
“這不,日子一好,這悶頭幹的姑娘就顯出來了,一人幹得比三個都多,連當了咱們廠子三年勞模,可惜不是我生的,否則怎麽親香都不夠!”
娜紗被誇得雙頰绯紅,小聲說:“廠長過譽了……”
熟人哈哈大笑:“你得意什麽勁?我廠子裏的姑娘小夥也都肯幹着呢!那些懶蛋幹不下去早滾了,回去啃爹娘去,廠子可不給他們啃。”
“要我說,你們廠子以後能比如今更好。”熟人也有些羨慕,“以前是以前,現如今有幾個沒活幹的?以前家裏的女眷沒法出門幹活,自然能做的都給她們做了,就是手藝差一些,縫得線開了,縫縫補補也能穿。”
“如今她們自個兒有活幹,能掙錢了,自然不肯再做了,這耗費的工夫都夠她們在廠子裏多幹一些活,多掙一些錢,買成衣的錢相比之下都不算什麽。”
“更何況同丈夫一般幹活,一般拿錢,憑啥還給她們幹?”
“不過有些婦人節儉慣了,不肯買成衣,但依我看,再過幾年這些婦人也不會再做了,畢竟論走線,還是機子走得好,也不是人人都有繡娘的手藝。”
廠長:“你們廠子也不差,聽說今年的豆醬釀好了?”
熟人歎氣:“說起這個——你說縫衣裳不是人人都有手藝,自個兒做也不劃算,但豆醬,家家都會做一些,雖說有好吃難吃之分,但隻要吃不壞肚子他們就不以爲意,耗費的功夫也比做衣裳少得多,還不知道今年能賣出多少去。”
“往年也是賣給酒樓飯館,百姓家還真沒幾個肯買的。”
廠長安慰道:“有銷路就是好事,總歸不會落到發不出報酬的地步。”
雖說廠子多,但官營的廠子其實占比不大,大多是官府出一筆款子,民間的作坊去應征,拿出自己的經驗和成品,再接受官府的監督,那筆款子就是官府的投資。
要是掙了,就要給官府分紅,要是虧了,官府也跟着虧。
但主意還是廠長們自己拿,隻要不作奸犯科做假賬,官府都不會管。
這也導緻很多大廠爲了和民間作坊競争絞盡腦汁,有做大的,也有倒了的。
自然了,倒了的廠子,不管是廠房還是裏頭的器具,都要抵給官府,補償官府的虧損。
但好處也很明顯,有官府監管,這也是一層背書,比起民間作坊,百姓還是更願意相信有監管的廠子,起碼豆醬這種入口的東西更安全不是?
所以稍稍掙了錢的作坊主,年年都在打聽自己這一行官府什麽時候再出款子。
畢竟這筆錢是不用還的,而去錢莊貸錢,商貸可比民貸的利息高,且是要還的,哪怕抵了廠房器具都不夠。
娜紗的廠長是官營的廠子,發不出報酬來還有當地官府兜底。
熟人可是民營的廠子,雖然也是大廠,但沒有官府兜底,自然也就比官營廠長更提心吊膽些。
“廠長,那邊人散了!”娜紗指向前方人群逐漸散去的地方,她踮着腳念道:“玉米——那邊是玉米!”
“真的是玉一樣的米嗎?那會是什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