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那些人。”陪遊沒敢伸手去指,隻是擡擡下巴,示意麥兒看過去,“還着外裙,留長發,您再看他們雙肩手背,一看就是黨項人。”
麥兒:“這是怎麽看出來的?”
陪遊笑道:“黨項人如今分散在各地,在宋地聚集得多一些,又不得宋人重用,不也是種地幹力氣得多?如今長得倒是與漢人無甚差别,但您看他們留頭,那與漢人可不同。”
麥兒聽得雲裏霧裏,她對什麽黨項人是一無所知的,連契丹人,也隻見過幾個礦工,畢竟這些事不歸她管。
不過麥兒對這些人倒是沒什麽意見——無論黨項契丹,外頭還有蒙古西夏,而無論是哪一地,阮響都想要,既然她要,那什麽時候拿到就隻是時間問題。
既然如此,那分親疏裏外就毫無必要了,畢竟最後大家都是阮姐的人,一家人了,分什麽彼此呢?
畢竟哪怕是天大的暴君,也不會在拿下一地後,将當地人屠戮殆盡吧?
就是他想,那也做不到啊。
“以前倒也沒這麽多外族人。”陪遊解釋道,“自從他們不知從哪兒得知,咱們這兒上戶籍容易,就拖家帶口趕來了,等他們站穩腳跟,又将親戚朋友接來。”
麥兒問道:“那城内的崗位夠嗎?”
陪遊搖頭:“您看看我,本地人呢,且當個陪遊,他們啊,大多是打打零工,混夠三個月,好去分田種地。”
這叫麥兒松了口氣,她呼道:“種地好,民以食爲天。”
陪遊:“種地是不差,就是如今太原城附近的地都分完了,再分,就隻能往外走,到時候進城可不容易。”
“這倒不麻煩。”麥兒笑道,“隻在交彙之處投些财力人力,建起大鎮,進不進城的倒無妨。”
農人也是要做買賣的,一針一線全都要買,柴米油鹽哪樣不費錢?自産自銷?柴米尚可,油鹽可不行,以往一個村子以村長馬首是瞻,除了宗族的緣故外,最大的原因則是無論買還是賣,都要仰仗村長出手。
隻要農人能自己解決買賣的問題,那麽村長的權力自然就會無限萎縮。
農人能與外界交流,不再封閉,村長能在其中幹的事就少了。
所以在各個交通樞紐建設大型城鎮是不得不做的事,哪怕要耗費許多錢,給阮響剛剛寬泛些的财政再瘦一次身。
陪遊歎氣道:“我還不知道讀完書後自己去幹什麽,實在不成,也舍了這城裏的戶籍不要,分塊地自種自吃算了。”
麥兒隻是微笑,她自己是農女出身,自然知道務農的苦。
曆朝曆代重農抑商,難道是不知道經商的好處嗎?
而是他們都知道,一旦爲商人大開方便之門,不僅豪商富商會盤剝百姓,農戶們也會甯願去經商,去給豪商當仆從,也不肯再種地。
種地太苦了,靠天吃飯太難了。
一次天災就能讓農人一年的勞作顆粒無收,甚至餓死街頭。
不重農怎麽辦?天下人都餓死嗎?
哪怕是阮響,這些年爲了讓農戶們能安心種地,不僅不收稅,甚至大力貼補。
麥兒并不勸陪遊去務農,她自己都甯願管理礦山,也不願意再回去種地。
就在陪遊預備着帶麥兒去往别處時,剛剛聚在一處的幾個黨項人中突然有人沖她們走來。
陪遊倒也不怕,光天化日的,就是腦子有毛病的小賊都知道此時不是幹活的時候。
“姑娘。”那黨項人拱手行禮,而後忙問:“鄙人姓李,求問那……那戶籍登記處何在?我等在城内尋了大半日,隻見街道辦,卻不見戶籍處。”
“哦,戶籍如今歸役吏署管了。”陪遊很熱心,“你們從這邊直走,拐兩個彎就能到,進了大門問役吏就成,你們原籍的文書帶了嗎?帶了的話辦得快許多。”
黨項人忙謝道:“多謝多謝。”
陪遊看了眼麥兒,發現麥兒并不催她,她還招攬起生意來:“諸位倘若要在太原久留,不如請個陪遊,也好領略我太原風光,我有幾個師兄弟,都是熱心人,口齒極好,書也得到,對太原的一應事物如數家珍。”
“你們倘若要人陪遊,隻大廳觀覽館就成,我那幾個師兄弟都是肆字排頭。”
黨項人笑道:“有機會定去看看。”
說着又一拱手,這才急忙跑回同伴堆裏。
“戶籍歸役吏署管了。”黨項人有些緊張的扯了扯衣領,他還是頭一次離家,雖然故作鎮定,但心裏怕得不行,就怕此處與傳聞不同,他們這些外族人要被抓起來審問,“說是原籍文書帶着能辦得快些,都帶了吧?”
“帶了帶了,我料想也是如此。”
“不過咱們的錢不夠用啊!這太原哪哪都要錢,就是住個客棧,咱們這許多人,一日也要一百多……”
“戶籍沒辦下來就分不到地,要不咱們去找找有沒有招工的?搬個貨也好,認識幾個人,說不準還能租到便宜的房子。”
“過來的時候我瞧見了,是有一家在招工,但人招得是短工,就幹一日!”
“一日多少?”
“十五。”
“嚯,那咱們一起去,加起來的錢還不夠住一日客棧的。”
“就沒有便宜的屋子能租?”
“太原城内哪有便宜的?”
“那總歸比客棧便宜,客棧啥都要錢,要我說,咱們就租一間空屋子,找點稻草墊一墊就能睡,要什麽床啊!白費許多錢。”
“得多省省,等分了地賣了糧,手裏有點錢還得把老娘婆娘接過來。”
“還是先去把臨時戶籍辦了吧,不辦,一日工都做不得。”
“咱幾個去做一日工,有進項總比沒進項好,叫聰子去問哪有空屋子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