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僅僅是錢的緣故,最大的原因還是遼國的邊境吃緊,有了阮響提供的槍和小炮,邊境各地的反抗這幾年聲勢浩大。
而打仗,從來是最消耗财力和糧食的,運送十石糧草,等到了地方,能餘四石已算富裕,戰線拉的越長,國内的糧食越是吃緊。
且投入大,收益卻小,畢竟打下一處總得有收益,可如今這個時候還無法利用礦産,打下一地得休養生息,讓百姓重新種地。
種地可不是一兩天就能有收獲的。
水利肥料也是個大問題。
即便如今可以把礦産賣給阮響,但煤炭鐵礦金銀礦都是重器,哪怕遼國皇帝昏了頭,遼國的貴族也不至于昏頭。
國力強盛的時候這些自然都是小問題,國庫足夠讓他們慢慢吃下一塊新地方,實在不行,将此地的人殺光搶光,隻留一小部分人,或遷來一部分人,再慢慢休養生息,也就吃下去了。
可國庫一旦吃緊,再加上戰事吃緊,那無論勝仗還是敗仗,實際都是虧的。
這也是封建時期以軍隊戰争爲主的國家或部落走不下去的緣故,戰争永遠沒有收益,隻會不斷虧損。
隻有工業化之後,礦産能轉化爲能量或原材料,且有可以掙錢的市場,戰争才能得到巨大的收益,足以填平戰争的損失。
阮響清楚這一點,遼國的貴族也清楚這一點。
哪怕阮響沒有槍炮,遼國想要打一場大仗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容易,更何況現在阮響有了槍炮,邊境各地的小股力量虎視眈眈,遼國要打,就必須拿國運去賭。
當兩顆藥都是毒藥,但其中一顆包着糖衣時,傻子也知道該怎麽選。
“可是阮姐,宋國那邊休養生息也有好些年了。”周昌走在田坎上,有些憂心地沖阮響說,“這些年我們的精力都投入在出海和遼國的事上,對宋國少了幾分鉗制,如今宋國的工匠雖說沒能仿制出咱們的小炮,但已經有了燧發槍。”
“燧發槍的原理本就簡單,要說自動步槍本也不難,不過是限于材料。”阮響目光落在田坎兩邊土地裏的作物上,“時間問題而已,這世上沒什麽能完全保密的。”
“人都想自保。”阮響笑了笑,“宋國能仿造出來,也算有兩分本事,這些工匠如今學了,将來還不是要給我賣命?”
周昌也笑,隻是笑容有些發愁:“今日是燧發槍,明日是……”
阮響提醒道:“周昌,任何東西都不可能絕對保密,我們隻能盡力保證自己走在其他人的前頭,越是想保密,擴散的也就越快,自己就越被動。”
周昌:“阮姐說的是。”
“這些年讓你待在清豐,心裏不樂意了吧?”阮響跳下田坎,仔細去看麥穗,“你和馬二幾乎是同時到的我身邊,如今馬二在太原當主官,你卻還是沒有走到台前,心裏苦不苦?”
“說不苦,阮姐你也不信。”周昌蹲下去,蹲在田坎上看阮響,他微微搖頭說,“阮姐,我知道你的顧慮,周無爲這樣比我有才幹的人,你都隻讓他編撰了兩次課本,之後就給了他閑差,更何況我了。”
阮響:“你知道我的顧慮就好。”
昔日的讀書人自然比普通百姓更适合做官,即便他們思想陳腐,但起碼他們知道爲官之道,知道自己需要做什麽。
但阮響甯願從無到有的一點點培養,都不願意啓用他們。
就是擔心一旦開了這個頭,她的新官衙就會立刻被這些老式讀書人占據。
并且讀書人之間的拉幫結派并不少,更何況在他們看來,一人當官意味着全家人雞犬升天,所謂升官發财,升官隻是手段,發财才是目的。
很少有人能把權欲物欲兩者剝離開。
爲此,即便是最早跟随自己的周昌,阮響也沒有讓他身居高位,至今周昌其實都是半民半官的身份,阮響甚至沒有讓他走到人前,除了馬二這一批人外,近幾年提拔的官員中許多人都不知道周昌的存在。
她可以重用馮舒窈,卻永遠不會重用周無爲。
且不僅僅是周無爲,還是以周無爲爲代表的老派讀書人。
周昌笑道:“阮姐,我雖遺憾,卻從不怨怪,人的際遇向來上天注定,可見我沒有當官的命。”
“周昌。”阮響站直後沖他說,“這對你不太公平。”
周昌從善如流:“可這世上從來沒有絕對公平的事。”
阮響歎了口氣。
“今年的收成比往年更好些,大概是肥料比以前好的緣故。”周昌也跳下田坎,學着阮響的樣子伸手撫住麥穗。
阮響擡起頭來:“如今的肥料還是不夠好,畜生的糞便總歸是有限的。”
不少村落土地貧瘠,本就不适合種莊稼,年年種出來的都不夠自己吃。
所以阮響隻能派人去土地尚算肥沃的村落重新規劃土地,将一些家鄉土地貧瘠的農戶遷過去,不過土地再貧瘠,願意搬遷的農戶總歸不多,于是留下的人會被當地吏目安排開養殖廠。
人口住房分散的就是家家散養,大概一家人養上幾頭豬或是十幾隻雞,掙錢不多,但總歸是一筆進賬。
住房比較集中的,那就辦廠子,吏目牽頭,農戶們受雇。
還有一些地方則是種菜或種果木。
但肥料的用量卻沒有比之前少,反而更多,養殖廠除了賣肉之外,最大的收入來源就是牲畜源源不斷産出的糞便,有時候不同村落的吏目爲了争奪這些糞便都快要大打出手了。
肥料的缺口越來越大,這是近年最大的問題,連阮響都沒有什麽解決辦法。
工業發展不可能一蹴而就,要工業化的生産肥料,以如今的進度根本做不到。
而這也是阮響觸及不到的知識,畢竟廢土上也沒什麽肥料。
阮響拍拍手心沾上的沙土:“走吧,去看看土豆種的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