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望遠鏡,從石塊上跳下來,順手将望遠鏡交給副官,語氣輕松道:“比我想的情況好些。”
副官拿着望遠鏡,嘴裏忍不住說:“也就餓殍沒那麽多。”
阮響微微搖頭:“地裏的農人有男有女,可見夏川的元氣要恢複過來了。”
“要我說,您都不必跑這一趟。”副官小聲抱怨,“過來就是受罪,那些貴族簡直像聽不懂人話,他們都不配同您打交道,這麽大的事,皇室都不出人。”
“大權旁落嘛。”阮響拍拍自己褲腿上的灰,“走吧,我餓了,回去吃點東西。”
副官落在阮響身後,視線放在阮響的背影上。
小時候受了罪,阮響沒能長到一米七以上,到如今這個年紀已然長不上去了,個頭穩定在了一米六七。
不過在這個時候,阮響的個子已經算是高挑,倘若在一些鄉村,幾乎就是個巨人。
阮響也不怎麽遺憾,畢竟她活下來了,且走到了如今。
這麽一點小遺憾,實在無足挂齒。
夏川隻是一個小城,位于如今阮地和遼地的交界處,遼人宋人混居在一處,因着這些年阮地崛起,夏川的漢人也好過了許多——畢竟無論宋人還是阮地的人,歸根結底都是漢人,還是一家子,有漢人政權崛起,遼地還是得投鼠忌器。
尤其在幾處邊關發起戰事,被當地人勇猛反擊後,遼地貴族也肯稍微讓步了。
從兩年前開始,夏川其實就是阮地在代管。
夏川的土地貧瘠,本身就不是産糧的地方,手工業也沒有發展,換句話說,當地人能活到如今沒餓死,全靠他們能扛——全靠處在糧路的關口上,能撈上一點。
外加本來就是宋地,宋人多,管理成本高,所以遼地這麽多年也沒有認真管理或者剝削過,本地人窮得蕩氣回腸,就是想賣身都沒人買。
自從有了阮響的武器支持,邊關各地開始反擊後,遼地更爲焦頭爛額,對夏川這樣的地方管理更加疏松。
權力一旦出現真空,必然會有人取代。
阮響的人就是這個時候進入的夏川。
不過這一次他們沒有像以往那樣進入鄉村,而後輻射城鎮,反倒是先進的城鎮,畢竟土地太過貧瘠,鄉村太散,村裏的人口超過百人的都是極少數。
這些人都是阮響這些年培養出的吏目,他們很快得到了當地人的擁戴。
原因也很簡單,夏川的人對阮響沒什麽感情,也沒什麽信任,但這些吏目帶去的糧食和成藥足夠獲得他們的信任了。
尤其是成藥。
百姓看不起病,生了病就硬扛,扛不住死了算命不好。
但百姓不惜命嗎?不想活嗎?
況且這些藥是不要錢的。
當夏川的官員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夏川已經被滲透的不能更透了,連糧倉有多少糧食,阮響的吏目都比夏川的官員了解的更清楚。
這個時候,有關阮響的傳聞自然也就毫無阻礙的傳進了夏川百姓的耳朵裏。
北邊出了個女菩薩,她寬容大方,對百姓有慈母般的心腸,但凡是華夏百姓,都是她的子女,否則她爲什麽肯送來這麽多糧食和成藥?隻有慈母會這麽對待孩子。
至于阮響的年紀,則被他們完全忽略了。
在夏川的民間傳說裏,阮響應當是做祖母的年紀。
畢竟慈愛這個詞,仿佛跟年輕女子沒什麽幹系,上了年紀的老人才能慈愛。
比起宋人,遼地的百姓對女主統治的抵抗更小,畢竟遼國以前也是太後治國,對女子執政這種事已然習慣,要是皇室沒有女眷幹政,那才是奇事。
再說了,飯都吃不飽,也沒幾個讀書人,對天地君親師不甚了了,更生不出什麽反抗的意識來。
阮響回了帳篷,她吃的簡單,她就算不出門也沒什麽享受,比起廢土時期,能吃上有肉有菜的飯已經算是十足的享受。
穿越之前,她即便是最大基地的統治者,也得一周才能吃上一回肉。
還多是腌肉或是臘肉,鮮肉估計半年才能吃上一回。
“荷花,過來吃。”阮響沖副官招手。
喬荷花有些局促地走過去,思索良久後才一屁股坐下,端起碗來狠刨了兩口白米飯:“阮姐,我怕這是遼人的陰謀,要不咱們還是回吧,我出事沒什麽,就怕您出事,您出了事,多少地方都得亂。”
阮響夾了一筷子雞肉,她笑道:“不要怕,就是我出了事,還有馬二能支撐一段時間,别小看她,她可是我看重的人。”
喬荷花歎了口氣,她的升遷之路格外平坦,也不知道是她運道好還是天生注定是個将才,從她入伍開始,不是在立功就是在立功的路上,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成爲大将了。
尤其在陳五妹因傷退居二線後,她立刻取代了陳五妹的位子,成了阮響最器重的将軍之一,也是此次來夏川談判的主力——自然了,她負責的是武力談判,一旦遼人露出爪牙,她得立刻組織進攻。
喬荷花:“馬主任的本事我不懷疑,可是阮姐,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夏川畢竟是個小地方,還不必您親自來……”
“這不是地方大小的事”阮響放下碗筷,“遼地不好啃,如今能啃下來一塊,不知犧牲了多少人,那些來夏川的吏目不會嫌這是小地方,犧牲了将士,也絕不會以爲夏川小。”
“凡事都要個開頭。”阮響,“拿了夏川,下一步就是拿興慶。”
“更何況民心不可辜負,遼地百姓既然盼着我,我就不能讓他們失望。”
“不能讓他們覺得我這個做老大的,不肯爲了他們涉險。”
“當年我不過一個垂髫小兒尚能剿匪,如今卻縮頭縮尾,貪生怕死?”阮響搖頭,“我當然怕死,但怕的是無能而死。”
“至于遼人不肯派皇室中人來同我談……”
阮響笑道:“這無損我的顔面,誰割地,誰才沒有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