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自然有間人,甚至間人還不少。
白四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不過就和白四一樣,大多數人隻能無功而返——阮地百姓少有保密意識,他們也不覺得自己的活有什麽可保密的,可越是如此,白四等人反而越找不到機會。
因爲一切唾手可得,于是真正重要的消息藏匿其中,反而叫人摸不着頭腦。
他們能找到燒鍋爐的人,可燒鍋爐的工人隻知道鍋爐的原理,至于拉杆連軸一個不都懂,即便懂得原理,也畫不出圖紙。
而能畫出圖紙的人,他們都接觸不到。
尤其阮地的新鮮東西實在太多了,不是久居其中的人,實在分辨不清哪些才是重中之重。
“又抓了幾個?都是間人?”剛考上役吏不久的年輕姑娘才踏入役吏署的大門就忍不住朝自己的頂頭上司發問,“自從火車通車,間人真是一日多過一日。”
“誰說不是?”同事端着茶杯站起來,他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袋,打了個哈欠後擦擦眼角說,“真是倒黴催的,去歲還沒這麽多。”
“一個個連裝都不會裝,用他那豬腦袋到處拱,就是咱們想裝沒看到都不成。”
“說是要放長線——但他們太明顯了,來舉報的百姓太多,總不好視而不見,百姓都看出來了,咱們說不是,百姓反要疑心咱們渎職。”
“倒也放了兩個,就那兩個女子,不過我看她們如今是如泥牛入海,不想回去了,女子行間不少見,不過跑到咱們這兒行間,可不就是有去無回?”
年輕姑娘坐到自己的位子上,這會兒還不是她執勤的時候,又因爲來得早,能在自己的位子上吃上幾口飯,她啃了兩個包子,一邊看昨日同僚寫的彙報,一邊高聲說:“總這樣也不是個事!把咱們忙得隻能跑間人的事,上回城南那邊的鬥毆還沒定案!”
“昨日我去走訪問過了,也沒什麽血海深仇,就是兩個毛頭小子争風吃醋,下手太狠了。”
年輕姑娘:“一條腿都被打斷了,這是争風吃醋的緣故?我還以爲有殺父殺母之仇。”
“那你是不知道以前,鄉下女人少,争風吃醋的打起來那是連人都敢殺,城裏好一些,打斷一條腿也不算是重的。”
“按理說兩人都應當送去礦山,不過其中一人斷了腿,就是治好了也不能幹挖礦的重活,隻得叫他先治,治好了送去坐牢,在牢裏幹些輕省的活。”
年輕姑娘有些躊躇:“這樣不太公正吧?兩人鬥毆,一人挖礦,一人隻用幹輕省的活。”
“那一個還沒斷腿呢!”
“且說了,這事說着嚴重,可争風吃醋,又不是見人就打,危害沒那麽大。”
年輕姑娘撇撇嘴:“真是沒事閑的,一看就是爹娘太寵,要是早早出來幹活,哪裏有空争風?”
“對了,你今日是去城東執勤。”
年輕姑娘塞下最後一口包子,喝了一口白水後忙說:“好嘞!”
她收拾好自己的桌面,将油紙鋪平了壓在上頭,節儉還是第一位,用來裹包子的油紙壓平了擦幹油漬還能繼續用。
收拾好之後,年輕姑娘去登記取自己的武器,槍是不行的,役吏署的役吏要用槍也得提前打報告,平時帶的武器都是甩棍,也因此能進役吏署的役吏,無論男女,赤手空拳的時候都得能打過大多數單個的普通人。
所以役吏署的女役吏大多都是退下來的女兵。
但年輕姑娘不是,她爹以前是镖師,她自幼跟着父兄一起練武,這才沒當兵也考入了役吏署。
考役吏比考吏目更難,不僅要文試,還要武試。
要麽力氣大,能培養,要麽會技巧。
倒也不是所有役吏都得會武功,役吏署也有文職,不過如今的年輕男女都以會武功爲榮,成了文職怕别人看不起,更何況既然文試那麽好,還不如去考吏目,考什麽役吏?
役吏出外勤可是會遇着危險的。
“玲珑!你等等我!三人一組,你忘了?”
年輕姑娘玲珑聽到呼喊聲才在門口停下腳步,她習慣了獨來獨往,差點就出了錯,她忙轉頭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給忘了。”
和她同組的兩個役吏走到她身旁抱怨:“也不知道你爹娘怎麽養的你,竟是準備一人走天下嗎?”
玲珑尴尬地笑笑:“我父兄以前押镖,常不在家,家中就我和母親,外間的事也常是我去跑。”
“那時年紀小,不易分出男女,常做男人打扮。”
兩個同事歎道:“那你以前也不容易。”
“怪不得你身手好,原來是家學淵源,那你父兄如今是在做什麽?還做镖局?”
玲珑搖頭:“如今火車都通了,押镖不是長久的活,我兄長在當兵,我娘在廠子裏幹活,爹爹在廠子裏當保安。”
“要我說,你不如叫你爹出來半個武館,我要不是當過兵,還來不了這役吏署呢!尋常人哪有地方學武功?”
“正是,辦武館隻要有真才實學,應當能掙不少,說不準比咱們當役吏的還體面,掙得還多。”
玲珑擺擺手:“我爹爹年輕時候出去跑,落下了一身的病,如今當當保安,日子過得去,也輕松,哪裏好叫他老人家這個年紀了還開武館?”
“再說了,想當役吏的人可不多。”
同事們互看一眼——
役吏署進的新人不多,除了要求高,實際也是大多數人不願意當役吏。
役吏常要跟屍體打交道,這也罷了,還總要面對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哪家的狗丢了都要找他們,上個月找狗都找了兩天。
收入也不算高,唯一的好處是住宿吃飯都不必花錢,掙得錢能全存下來。
同事找補道:“當役吏也沒什麽不好,就是累點,不過幹啥不累?咱們好歹吃公家飯,立了功也能往上升,更何況爲百姓做事,累點也是福,他們不想幹是他們沒這個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