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已經不局限于朝宋地買糧了,甚至高麗倭國的糧食都源源不斷送往青州碼頭,高麗倭國的百姓都有不少餓死的——因爲他們的貴族甯願将糧食賣出去,買回奢侈品,底層百姓的生死他們是不在意的。
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
不過阮響殺得人多了,見慣了生死,作爲統治者,如今她隻能窮則獨善其身了。
許多人總以爲,封建時期的統治者是羊群中的領頭羊,會帶着羊群去吃草,規避危險,讓羊群發展壯大。
然而統治者實則是牧羊人,羊長好了,肥了,就能宰來殺了。
底層百姓的命不叫命。
阮響靠在座椅上,她瘦了許多,這是長個子的緣故,最近半夜雙腿總是抽抽,她前些日子量過,十三歲,剛剛一米六。
在人群中總算不會被淹沒的太厲害了。
但想長到穿來之前的身高幾乎是不可能的,逃荒和剛發展的那幾年身體傷得太狠,營養不良和高強度的體力勞作還是影響了她的發育。
穿來前她大約就是十二三歲的時候來的月經,但眼看着快十四了,還是沒來。
“定都的事不用提了。”阮響一手支着下巴,随意的同自己的親信說,“如今定都沒有好處。”
定都是件大事,不能像現在一樣直接在府衙内辦公,得興修新的官府衙門,會堂也是要建的,一國首府,自然要有首府的氣象,百姓才能安心。
如今官吏們都認爲青州是個好地方,四通八達,還有航運,稅收就是一大筆錢,這筆錢自然要阮響管着,不能交給地方。
但阮響一直沒有松口。
“難道阮姐也想定都南邊?”有人問,“曆朝曆代,都是定都南邊,如此一來,定都确實要緩緩。”
阮響搖頭:“北邊。”
衆人一驚,既然要定都北邊,又不選有海運之便的青州,難不成是要定都在内陸?既沒有道路之便,又沒有肥沃土地,是不是……稍顯的有些局促?
“南邊是魚米之鄉。”阮響輕歎了口氣,“自古富庶,河運也發達,文風極盛,南官也多于北官數倍。”
“倘若定都南邊,又是富者越富,窮者越窮。”
經濟中心在南邊,這是不可能改變的,地理就擺在那裏,河運海運甚至氣候種植等等,南邊相比北邊更得天獨厚。
如今可還沒有什麽耐寒的作物種子。
但倘若把行政中心也搬過去,那北邊就等于是被徹底放棄了。
隻有定都在北方,才會有人才北上,才會有商人願意花錢居于“天子腳下”,所以不僅不能選南方,甚至不能選青州,首都必須在内陸,才能給北邊的内陸城市帶去好處。
尤其如今北邊的人心還沒有彌合。
多少北方漢人,已經自願成了蠻夷——人都是要前程的。
畢竟都是跟着阮響的老人了,阮響這麽一說,親信就懂了。
“是了,北方文風不盛,正是因爲道路難通,普遍窮困,南人買書,五兩銀子能買一本,北人掙得少,買書的價錢更高,哪裏買得起,學得起呢?連商人都不肯往北邊來,都以爲隻有南邊有發财的機會。”
“現如今商人也都聚集在青州,說起來錢陽縣那邊,能分潤的好處也實在有限。”
“河運實在艱難啊,冬日要結冰。”
“想冬日也能河運,日日都要鑿冰,财力人力,這得花費多少?且還不說能不能成功。”
“鐵路……鐵路如今能用了嗎?!”
衆人忽然想起幾年前技術工們就在研究火車,此時都充滿期望的看向阮響。
阮響:“試運的鐵路能用,但也隻能經清豐縣和五通,途徑錢陽,但要再打通到青州的路就十分艱難。”
“試運的鐵路也脫軌了幾次。”阮響神色平靜,“好在如今隻是運貨,沒死兩個人。”
衆人沉默半晌,他們都對火車寄予厚望,可火車卻沒有像他們的那樣一鳴驚人,運貨固然是好,但一次脫軌,損失甚至大于幾次運貨的收益。
“尤其火車開到一半,總要加煤加水。”阮響,“靠人力加,也耽誤了不少功夫。”
“不穩定的東西,不能拿來載人。”
“而且運量也有限。”阮響歎了口氣,“不如河運。”
也就是說,如今的火車,還隻是個粗糙的半成品,鍋爐工要不斷鏟煤進鍋爐,一旦脫軌,車上的人幾乎全都得死。
拿來運貨其實都有些不劃算。
要不是阮響一直投入财力,一直沒有斥責,技術工們自己估計都要放棄了,研發困難就算了,實際使用更困難。
好在阮響有自己的煤礦,否則光是煤的花銷就格外可怕。
親信們歎道:“那石油,實在是難以發現,這兩年一直聽百姓說何處有黑油,可去了以後卻找不着地,更别提開采了。”
“深處的咱們沒那個本事開采,淺處的……那真是可遇不可求。”
“可無論如何,火車都是要發展的,否則北邊實在是難。”有人歎氣,“這許多年,北邊過得是什麽日子?哪怕是風調雨順的時候,年年都有小富之家遷往南邊,哪怕是爲了孩子将來考官,都得遷,人丁凋零,不是沒有緣故的。”
阮響點頭:“财政還是先緊着火車那邊吧。”
“建船也得加緊,這兩樣是大頭,這艘船要去極東,新船得去南邊,抓緊找到橡膠樹。”
“至于前往極東,得做好充足的準備。”阮響,“浪費一日就難過一日,不可敷衍,藥物得充足,罐頭做得如何了?鮮果呢?”
親信:“罐頭加班加點,緊着船工,不僅夠,甚至還多了,但鮮果在海上容易腐壞,隻能多備些能久放的瓜果,或是蔬菜罐頭。”
阮響微微點頭:“第一批人……實在艱難,叫他們臨走前留下家書吧。”
衆人沒有說話。
說是家書,實際就是遺書。
此一去,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