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底層百姓就過得更差了,他們要面對雙重盤剝,遼國收一層稅,漢官收一層稅,層層盤剝下來,連将肚子吃個半飽都成了奢望。
尤其挖礦這樣的活,頭一個就輪到漢人的底層百姓做,也不像女大王的地盤一般還給休息時間和休沐日,更沒有報酬,要麽送錢将自己“贖”出去,要麽就挖到死。
如今就連青州城的百姓,都知道遼國的漢人日子更差了,否則也不會扛着這麽大的風險逃到青州來。
故土難離,百姓隻知道在故鄉的土地上怎麽活,他們既不識字也沒有錢,除非真沒活路了,才不得不背井離鄉賭一賭。
可即便如此,也有人哪怕沒活路,也要死守故土,死在老家。
“來了這麽多遼地的逃人,咱不會和遼國打起來吧?”
“……得罪宋人也就罷了,都是軟骨頭,不敢打咱,得罪遼人可是件大事……聽說那遼國的兵,個個都如狼似虎,不似人呢!”
“咱們兵也不差什麽吧?咱還有槍呢!遼國的兵有嗎?就是真打了,他們也未必能赢!”
“話是這麽說,可就算赢了,還不是得死人?”
“要我說,不如學學宋人,送錢貨和錢過去,哎,就當是買命錢了,花錢總比送命強。”
“你這是廢話,宋人送了多少錢?少挨打了?”
街頭巷尾總有下了工的人聊這事,也都對未來憂心忡忡,他們倒并非認爲女大王一定會輸,而是一旦打起來,無論輸赢與否,老百姓總是要受苦的。
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再陷入戰亂,恐懼比一直處于戰亂中更多。
軍營裏也不安穩,新兵們雖然不知道外頭的情況,但訓練的時間更多了,訓練的強度也更大,以前一個多月才能摸一次槍,近段日子隔三差五就能摸一回。
哪怕是傻子,吃了這麽久的飽飯,腦子也動起來了。
老兵們倒是穩重,吃飯的時候甚至還會出言安撫兩句。
“怕什麽?就是真打過來也不怕,咱有槍有炮,怕他作甚?且說了,遼人要到青州來,那還得過太原和真定,太原那邊的兵可都是老兵,什麽沒見過?”
虎妞坐在一旁,她如今吃飯不再像之前那樣狼吞虎咽,吃飯時竟還能空出嘴來問:“真定也歸阮姐管了?”
老兵得意道:“那可不,也就青州這邊沒啥動靜,太原那邊動作可不小,大同那邊跟咱們做生意,買酒買玻璃器,還不是轉賣給遼國的貴人?這一來一回,該摸的都摸清了,你等着看吧,今年年底,大同也該歸我們了!”
新兵們吓了一跳,他們如今上過課,自然知道大同府歸遼國管。
搶宋人地盤和搶遼人的地盤是兩碼事,前者搶了也就搶了,也不怕被報複,可後者……搶了以後那就是無窮盡的麻煩,遼人肯定要打回來。
“這、這就要亂起來了?”有人忍不住小聲說。
老兵“哼”了一聲:“亂?亂不起來!不是經營好了,哪敢去打?”
“要打就打,怕他個屁!咱們受了這麽多年欺負,也到了站直身子吼兩聲的時候了!”
然而坐在書房裏的阮響此刻對應招而來的幾員大将說:“和遼地的摩擦自過年以來越來越多,看樣子就這兩年必有一戰。”
書房裏燭火閃爍,大将們表情複雜。
終于有人開口說:“打是能打,不過如今養兵養民已是耗費不少,要打仗,補給糧草就要更多,恐怕……”
恐怕打不起。
不是打不赢,而是打不起,打赢了,窮得百姓飯都吃不起了。
到時候宋人那邊再發難,那就真是引頸就戮。
畢竟一旦吃不上飯,什麽禮儀道德都是空話,百姓又會上山落草,燒殺搶掠。
陳五妹思慮良久後說:“我來之前問過了,那巨船明年這個時候就能造好,北邊的摩擦咱們不能退讓,但真要打,還是得往後拖一拖,起碼拖到巨船回來,将阮姐說的那高産的糧食帶回來。”
其他幾人互相看看:“陳将軍說的不錯,打仗打的就是錢,就是糧食。”
“遼地畢竟有宋人這麽多年的賠款,又有宋人送去的糧食,咱們的地盤到底還是小,家底不厚,這幾年存的糧食還是少。”
糧食問題是繞不過的坎,逃難來的人越多,耗費的糧食就越多,畢竟土地是有限的,适合開墾種植的土地更是有限。
哪怕如今各個村鎮都在興修水利,但糧食畢竟隻能産出那麽多。
“雜交糧種現在也沒什麽進展。”馬二說,“靠人眼挑選雄株不育的稻子太難,想自己培育更難,樣本不足,進度就慢。”
“尤其農業方面的人才也不多,老莊稼把式會種地,但雜交糧種靠的不全是種地的學問。”
阮響微微點頭:“謝長安那邊有消息回來,我們和遼地交界處的遼國官員能被收買的都被收買了,隻要遼人朝廷不下令,兩邊就還能安穩度日。”
“如今隻有大同是個問題。”
大同雖然不受遼人重視,但也算在遼人的領土内,她的兵去占了,打起來隻是時間問題,但要拖,就得想出拖的法子。
“阮姐,要我說,不如賣一批小炮給還不歸咱管的宋人城鎮,尤其挨着遼地的。”陳五妹想了想,“一條線都亂起來,遼人總不能多線作戰,到時候買咱槍炮的城鎮也要仰仗咱,不是咱們的地盤,之後也就是了。”
馬二附和道:“這法子不差,謝長安近兩年都在那邊,有他牽線搭橋,應該不難。”
阮響沒有一口答應,她低頭沉思片刻:“未嘗不可,先寫一份計劃書來。”
“遼人近日就會有動作,越快越好。”
說到底,如今限制她的,隻有糧食産出。
就是不知道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一旦解決,無論宋人遼人,都配不上當她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