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冷兵器,他們或許還有抵抗的念頭,千年來打仗不都這樣嗎?總是守城的一方占便宜,可槍炮,已經超越了人們對戰争的全部認知。
當第一聲炮響,當交州城牆轟塌,冷兵器時代遺留的經驗霎時間消失無蹤。
投吧,投了,當官的還能保一條命,不投,當官的死了,百姓能活,可百姓的命在官員看來同路邊的老鼠沒有區别,既然守不住,自然要自己活下去。
簡陋的民居裏,女吏們剛在銅鑼聲醒來,她們互相并不說話,隻拖着疲憊的腳步去打水洗臉,才來交州府城沒幾天,便已經累得連睜眼都覺得疲憊。
這些民居都是花錢租來的,哪怕是大戶獻糧獻錢,她們都必須給足銀子。
以前從商人手裏掙來的金銀,如今總算有了用武之地。
自然,等交衮兩州都消化的差不多了,這些金銀還是要重新回到他們手裏,畢竟大戶百姓們得了金銀也花不出去。
但也正因爲這個,附近的百姓對她們的恐懼和抵觸小了許多。
再加上士兵雖然日日巡邏,但并不對百姓厲聲呵斥,對着年邁的老人和孩子甚至還十分溫和有禮,百姓幾乎是立刻抛棄了舊主。
反正朝廷已經輸了,自己要在“反賊”的手底下讨生活了,既然如此,自然要盼着“反賊”是好人,講道理,有道德。
因此知道“反賊”表現出一分好來,他們立刻就能自己拔高到十分。
“紙不夠了。”顧小小灌下一大口水,她眼袋都快耷拉到臉頰上,拖長了氣息說,“這裏的造紙作坊,一日能造的紙實在太少了。”
同事啃着馍馍,連鹹菜都沒有,就着熱水吃下去後擡眉:“我那裏還有一些,給你勻一點。”
顧小小歎道:“交州這麽大,怎麽要什麽沒什麽?”
旁邊另一名同事扯了扯嘴角,勉強看得出是在笑:“在清豐錢陽待久了吧!朝廷這邊不都如此嗎?南方作坊多,北方有什麽?連糧食都要從南邊買,更何況造紙了。”
“哎。”顧小小又歎,“南北分隔太久,上回的課我上完,心裏也忍不住打突突,這些還不歸遼人管的北邊大城朝廷都管不到了,南北矛盾大到這樣的地步,到時候阮姐一統天下,如何彌合南北人心啊?”
同事低着頭——她是土生土長的北方女兒,對南方除了嫉妒羨慕,還有深深的憤恨。
南方富裕,土地肥沃,連皇帝都在南方。
但北人過得苦,難道是北人的錯嗎?是北人不夠勤勞,不夠努力嗎?
南北的分裂和矛盾延續了百年,要不是考了吏目,上了課,她對南方早就失去了都是一國的想法。
南人是南人,北人是北人,怎麽能算一國人?北人吃苦受罪,被遼人鐵蹄糟蹋的時候,南人還在溫柔鄉裏醉生夢死呢!
同事深吸一口氣:“阮姐必然有法子,都是漢人,即便有些矛盾,也不過是兄弟姐妹間的口角,隻要坐到一桌上,總是能重歸于好的。”
顧小小:“還是得看糧食,南邊這兩年産糧也不行,商人運來的糧食越來越貴了。”
“說起糧食。”顧小小輕聲說,“之前聽人說,日後可能要收農爲工哩!”
同事們立刻看向她,她們日常談論的都是與時政有關的事,大多數願意出來的女吏都有一顆向上的心,想從女吏做起,有朝一日做到一方大員。
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她們也知道,自己比起那些讀過“正經書”,在朝廷當過官的人還是有很多不足,無論如何,人家的見識就是比她們多一些。
既然如此,自然就要在日常的方方面面去學習,交流。
“許多農人在進城當工人的一年後,就不再半工半農,甯願去做全年工,搬到城裏去住。”顧小小,“如今糧價還好,種地的收成也不錯,可他們卻想着不種地了,這在以前想也不敢想。”
以前,土地就是人的根,無論窮富,隻要是人,對土地都有超乎尋常的依戀。
“這是爲啥?”顧小小,“因爲種地不安穩啊!旱了澇了,日子就沒法過了。”
“做工卻月月有收入。”
顧小小:“我聽姐姐們說,如果大多數人都務工了,那土地就要全部收到咱們手上,由官府牽頭,像作坊似的,雇人種地。”
“也像工廠一樣,月月給種地人發錢。”
同事們想了想:“這倒是個好法子。”
“先前我還害怕呢,要是都做工了,誰種地啊。”
“鄉下還是女眷出門做工得多。”同事們,“年輕的姑娘,鄉下是肯定留不住的,就是許多出去做工的婦人,做個一年半載,回鄉離婚搬去城裏不回鄉的也不少。”
“女人一走,男人也會走。”同事,“确實得早做打算。”
“這麽一來,官府管的也太多了。”
如今阮響的官府和朝廷那邊截然不同,朝廷那邊的官隻管得了賦稅,因爲控制力弱,必須依賴鄉老宗族的自治,所以朝廷官員即便想造福百姓,也不過是多修路,興修水利,但百姓的生計依舊很固定,要麽是農民,要麽是佃戶,别的行業占比是很少的。
沒地的百姓則隻能從事以作坊主爲“奴隸主”的簡單手工業。
經濟的導向完全看當地的“風水”,日照好就制作果幹和蜜餞。
能産陶土就制陶,燒瓷,當地有玉石礦就當雕工,各地的匠人究竟幹什麽,全看當地産什麽。
官員能在其中發揮的作用很少,最多隻能在賦稅上搞點動作。
而阮響這邊,别說官員,小吏都要考慮民生,要考慮一座城一個村的支柱産業,糧食是重中之重,而後就是教育、産業和建設了,官員吏目們必須想方設法爲百姓找到一條更好的出路。
雖然民間如今也湧現了不少有膽量的作坊主,但他們如今還不成氣候,還是得靠官府牽頭,官員吏目們就沒得閑的時候,忙得腳不沾地。
“估計這個月底咱們就要開會,半年内把交州的支柱産業定下來。”
“交州這樣大,單一樣是不夠的。”
“哎,快吃快吃,今日還有得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