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兵帶着,又經曆了一段時間的訓練,即便遇到沖擊,新兵也不會撒丫子就跑。
新兵們大多數從城中招募來的,村中農戶們要忙着種地,如今的農戶們已經算是生活安定的一部分人,而不安定的,反而是曾經的商戶和富戶,他們未必做過什麽壞事,可一旦失去了土地,就立刻從受人敬仰的位子掉了下去。
爲此,他們很願意朝阮響靠攏,哪怕是五六十歲的老人,都願意自掏腰包多念幾天老年班,甚至和小娃娃們一起上學。
這群人是轉向轉得最徹底的,已經全然忘記了“父子君臣”這一套,仿佛他們生下來就是阮響最忠誠的百姓。
他們曾經的信仰被打破,于是瘋狂投入進新世界的懷抱,靠學習和信仰投入來抵消心中的不安。
從這些家庭出身的子女,也都和他們的長輩一樣,成了阮響徹頭徹尾的擁護者,甚至開始迷信書上的所有知識和理論。
但也偏偏是這些人,行動力強大到阮響都有些震驚的地步。
除了被送來當兵的這些,剩下的年輕男女雖然沒有考吏目,但許多都成了技術員,甚至還有不少化學上的人才——這當然不是因爲他們天生就比别人聰明,而是他們真肯下苦工去鑽研。
阮響捧技術員,他們就日夜捧着有關的書看,跑去工廠學習。
阮響捧化學家,他們甯願當孫子,都要去生啃有關化學的一切知識。
知道阮響愛用女官,甚至不必阮響發話,他們自己在家已經給媳婦女兒做好了全部的思想工作。
要知道這些女眷,從小接受的教育可都是女則女訓,即便女吏們要去做她們的工作也是困難重重,但這些家族完全不必阮響和女吏們操心,已經内部自我改革了。
這種朝權力靠攏,朝當權者靠攏的态度簡直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
并且絕不和任何外人接觸,無論男女,都表現出了極度的忠誠。
連老邁的婦人都走出後院,開辦育兒所——隻是因爲阮響希望女人都參與勞動。
阖家上下抛棄一切,要爲自己的家族圖一個未來。
即便是阮響,也不能不動容。
這或許就是一個大家族哪怕改朝換代,都能代代富貴的原因。
隻要領頭羊有眼光,黑暗就是短暫的,一個家族所有人往一處使勁,甚至願意抛棄舊有的一切,很難不成功。
這些人才,阮響真的能不用嗎?
她隻能盡力打散這些人,卻不能真的棄之不用,隻要其中出現一個人才,她就無法不對他們加碼。
而隻要出現一個人才,那這個家族又能起來,在新世界中占據一席之地。
這是大家族的陽謀,又是阮響不能拒絕的陽謀。
——
“後日就出發了。”士兵們難得有休息時間,此時都待在宿舍裏聊天,或吃一些親人在他們臨行前送的零嘴,他們對即将到來的戰事還沒有什麽真實感,因此也并不恐懼,“不知道我能不能立個大功,要是能,那就是光宗耀祖了!”
“打仗就是吃得差點。”
“咱有槍有炮,還怕那群軟腳廢物?”
“聽說阮姐這回要親自帶兵。”
新兵們一片嘩然,他們對阮姐的了解,也不比對天上的月亮多多少,雖說知道阮姐最初是靠武力立威,但之前陳将軍打到太原府,他們家的時候,阮姐可是從頭到尾沒露過面。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老兵用麻布擦着自己身上的汗,他闆着臉說,“阮姐不來還好,阮姐帶兵,那可比陳将軍嚴得多,說不準咱們還得去幫老鄉們耕地,修橋。”
“……耕地修橋,這也是咱們的活?”新兵們目瞪口呆。
老兵:“臨時征召,讓你去你還能不去?這橋你爹娘媳婦孩子将來得過,種出來的糧食你家裏人也得吃。”
“咱平時也不幹活,吃穿哪裏來?”老兵把頭發也抹了,“那還不是老百姓種地幹活,衙門收了稅,掙了錢,才有咱們的飯吃?”
“你們這些富家公子哥不懂。”
新兵們不忿:“我可不是富戶家的出身,我爹就是個倒夜香的,怎的我就成富家公子哥了?”
“真的富家公子哥在那邊呢。”
說話的人努努嘴,衆人的目光落到坐在床邊的年輕男子身上,男子身材修長,肩寬腰窄,腿腳細長,哪怕隻是坐着,腰也是直的。
男子發現衆人看他,倒是很大方地說:“祖宗留了些産業,不過阮姐來後,我家的産業都捐給了衙門,兩個姐姐當了技術員,弟弟妹妹如今還在讀書,雖說曾經是富家公子,如今與諸位一樣,并無不同。”
衆人原本想酸幾句——這富家公子,以前自己甚至不能跟他說話,如今都住一個宿舍了,打罵是不敢的,欺負也不敢,但酸幾句總行吧?
可對方此話一出,他們酸也不好酸了。
男子還真誠地說:“耕地修橋,這也是我等該幹的事,阮姐說軍民一家,既然是家人,自當不計得失,更何況我們又哪裏有失,我們幫的正是我們的爹娘姊妹,這還不是我們自己受益嗎?”
“阮姐來後,我常常自省,以前怎能視窮苦人的苦難于無物,天底下的苦,不都是我這樣的人造成的嗎?既然如此,自然要撥亂反正。”
新兵們不說話了,不願意再去看男子。
甚至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太狹隘了?畢竟是人家祖宗留下的産業,那也不是男子的過錯。
男子一臉堅定:“阮姐心懷天下,神智天成,我們得多上課,多學,才能跟得上阮姐,将來才能爲大業多多出力。”
衆人:“……”
看看人家多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