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吏們已經做慣了這樣的事,一入城先算清人口,發放戶籍。
而後勘定保戶,随着糧食大批運來,百姓們也很快安定下來,安撫百姓并不算難,隻要秩序還在,有又有足夠的糧食,就是再傻的傻子,也知道不能惹事。
再然後就是組織生産了——原有的産業需要維系,東家也不會立刻換人,女吏們要清算賬目,定下新契書。
賣身契自然是沒了,人牙子們凡害過人命的都得送去挖礦,待“售”的奴婢們暫時住在清掃出的空屋裏,等着招工的人過來。
理清城内亂七八糟的事後,才是組織掃盲,百姓上午掃盲,下午幹活,隻有老人能自行決定要不要上掃盲班,孩子和成人都是不能選的,必須去上課。
關于作坊的規矩也定了下來。
這是新政令,女吏們白天幹完活,晚上也得去上課學習。
一沓厚厚的文件,别說背下來,全看完都要好幾天。
但偏偏她們必須得把這些東西嚼碎了咽下去,否則将來她們負責的街道,有作坊出了事,她們也得負責。
如今阮姐的收入,大多還是靠衙門經營的廠子,純利能挪出來的部分,全部用以養活軍隊和購買糧食,給吏目們發工錢。
不過作坊一多,稅也總算能有點厚度了。
按照如今的新文件,作坊的東家不僅要給雇工們發錢,無正當理由不得拖欠,這正當理由列了十幾條,在未修改之前,隻能按這幾十條來批。
且雇工們的上工時間等等,都有明确的要求。
隻要東家違反文件裏的任意一點,雇工去打官司,無論東家有多少理由,都要被無條件判罰。
東家還不得無顧開除雇員,除非雇員損壞集體财産,違法犯罪,否則雇員哪怕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東家不掏出三個月的工錢,那是别想把這尊神送走了。
這些條件别說那些剛上完掃盲班的東家們,就是女吏們,都看得頭昏腦漲。
“還是得抓緊學。”顧小小與同事說,“雖說不一定用得上,但用得上的時候再學就晚了,我可不想年底評優的時候被刷下去。”
同事樂道:“往日在錢陽縣倒不見你這麽上進。”
顧小小走在路上,看路邊已有攤販支起了小攤,臉上露出欣慰的笑來:“人不上進,那一輩子圖什麽?”
“不過,你聽沒聽說,咱們要建錢莊了。”
同事不明所以:“這有什麽出奇的?那錢自己存着,總怕被蟲蟻咬爛。”
“上回有個老農把錢埋在地裏,罐子不結實,挖出來的時候裏頭的錢都快爛光了,花了不知多少人手才把能兌的再兌給他。”
“讓你多看看上頭發的文件!”顧小小笑罵道,“錢莊歸衙門管,以後咱的工資都靠存折去錢莊領,這還不算,咱是衙門的人,衙門得給咱們都買上養老錢,等咱們幹不動了,就能領錢了。”
同事沒聽懂,忙問道:“這養老錢是什麽?衙門還養咱們老?”
顧小小:“也不全算衙門養,每個月養老錢是有定額的,衙門替咱們交一半,咱們自己交一半,等老了,按這個定額給咱發錢。”
“那不是每月交二十塊,幾十年後一月給二十?”同事,“還不如不交呢。”
顧小小無奈道:“不是這個道理!你交二十的定額,等幹不動了,按定額的兩倍給你,而且是以當年的物價。”
“你現在的工錢,倘若能買十斤肉,幾十年後給你發的養老錢,那就是當時能買二十斤肉的錢。”
同事咽了口唾沫:“那……那咱能多交點不?”
顧小小:“咱現在掙錢也有用啊,你總不能隻想着老了以後的事。”
“阮姐真是想着咱們呀。”同事歎了一聲,“以前就怕老了,做不動活了,自個兒生的孩子又不能幹,且要真是看孩子臉色吃飯,心裏怎麽過得去啊!”
“看看我那條街的老妪,跟着兒子媳婦,五十多的人了,咱沒來的時候,還得眯着眼睛織布,不織不行啊!不織就是吃白飯,兒子掙得錢哪養得活那麽多人。”
“那……除了咱們,百姓呢?”同事又愁起來。
顧小小:“百姓也行啊,不過并不強制,要是子女孝順的,湊錢一下交夠十五年的,來年自家老人立刻就能領錢了。”
同事急了:“這麽好的事,怎麽能不強制?!”
顧小小理直氣壯:“阮姐沒錢呀。”
同事無言以對。
“如今咱們地盤還不夠大。”顧小小說道,“糧食産的也還不夠多,給咱們交,那是咱們捆在阮姐的船上,你懂不懂?”
“倒也是……”同事歎息道,“隻盼阮姐成就大業,百姓的日子就好過了,老有所養!天下大同啊!”
顧小小悄聲說:“我看也要不了多久,等咱們占了青州,哼哼,到時候……”
同事也悄聲:“離阮姐定的五年,就差兩年半了,我看明年再收一茬糧食,肯定出兵。”
“咱們得多帶些新吏出來,得爲大業多出把子力!”
商人們如今不僅從南面運糧過來,也在遼人的地盤買。
不僅宋人權貴追逐這邊的貴價物,遼人貴族也一樣。
精緻的金銀頭面還能仿造,花露精油鏡子罐頭這些怎麽仿?商人們幾頭掙錢,别說阮姐如今是要糧食,就是要哪個重臣的命,商人們都敢去拼一拼。
遼人如今等着宋人打她們。
宋人等着遼人打她們。
都想看對方兩敗俱傷,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反倒讓商人們的生意更好做了,反正知道自己不打,那就不是仇敵,花錢也不算資敵,這錢花的心安理得。
顧小小得意道:“要說掙錢,哪個有咱們厲害?”
“我看啊,不等他們來打咱們,他們的糧食就要被咱們買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