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人迹罕至,他們隻能帶着所有能帶的幹糧和工具,還有大塊的油布用以在夜晚搭建帳篷,幾十人的勘探組幾乎人人手中都有“手杖”,支撐着他們在力竭的時候也能站着。
一旦有人倒下去,那就隻能原地紮營了。
直到日頭偏西,他們才勉強找了塊空地紮營。
喬荷花拿起水囊,仰頭灌了小半進嘴裏,快要入秋了,但走了長路還是又熱又渴。
“今天吃啥。”喬荷花問帶隊的鄭良。
鄭良是個矮小男人,生就一副有礙觀瞻的奇醜樣貌,爲人沉默寡言,近三十的人也沒成家,隻奉養老父老母。
“罐、罐頭。”鄭良有些讨好地看向喬荷花,“肉罐頭!”
喬荷花聽到罐頭就犯惡心,糖水罐頭還好說,肉罐頭總有股罐頭皮的怪味,以前偶爾吃一回還覺得香,可出來以後日日吃,早吃得受不了了。
“不用開我的。”喬荷花擺擺手,“我去找點野菜,随便煮煮湊合一口吧,反正也不缺鹽。”
鄭良鼓起勇氣勸道:“不、不吃肉,哪裏撐得住?”
喬荷花擡起自己的胳膊,拍拍被她鼓起來的肌肉:“怎麽撐不住?”
鄭良不敢再勸,唯唯諾諾的招呼人拿出小鍋生火。
雖然已經相伴走了好幾天,喬荷花還是看不慣鄭良的脾氣,這般畏畏縮縮,哪裏有阮姐治下的強盛氣象?
這次出來,善找礦産的百姓二十多人,阮姐說他們是專業人士,又叫他們帶了十幾個學生一起,士兵也是十幾個,個個持槍,又都是老兵好手,和其他勘探組分許多路探尋礦産。
這些善找礦産的百姓都是從民間招攬來的人才,有男有女,但畢竟以前吃不飽肚子,出來一趟,竟然都不覺得自己在受苦——有飽飯吃,那幹什麽都不叫受苦。
喬荷花坐到一邊,翻看他們一路走來的繪制的輿圖和礦産标記。
以前的鐵礦的煤礦等等,都是朝廷早就開挖的。
阮姐隻是把那些礦搶過來,根本不去自己找,那太耗費人力了。
阮姐發家,靠的就是打劫土匪和搶朝廷的礦。
咳,如今說起來,實在有些不光彩。
太原雖然也有已開采的金、鐵、煤礦,但阮姐說太原應當還有更多未開采,沒被發現的礦,不僅有礦,還有各種可以煅燒的岩石,以及耐火黏土等物。
讀了幾年的書,喬荷花就是腦子再笨,也知道這些東西有多重要,鐵和煤就不說了,能制堿的灰岩,能燒制玻璃的石英砂岩,這些東西以往可都是要花大價錢從商人那裏買的。
阮姐爲了讓商人們更賣命,還效仿朝廷的鹽引,弄出了布引、香引和玻璃引——朝廷未必沒有聰明的舉動,鹽引就是其中的集大成者。
戰時爲了讓商人拼命運送糧草辎重,朝廷清查了私鹽,商人想賣鹽,隻能想盡辦法得到鹽引,鹽引就是“銷售權”,而要獲得鹽引,就必須有功于朝廷。
爲此,商人們幾乎是竭盡全力支援前線,甚至常常親自押送。
可即便如此,各地的産出也是有限的,老舊的管理和開采方式,導緻商人們懷揣着極大的熱情和錢,也買不來太多。
倘若他們自己就有礦,就能開采,先不說能少出多少錢,起碼路上的損耗就要少一大半!
太原啊……
喬荷花和戰友歎道:“太原人的日子要好過了。”
五通縣就沒有這麽多東西,人窮,土地貧瘠,找了這麽久就找到了滑石,如今五通縣也弄出了加工廠,主要就是磨制滑石粉。
不過滑石粉倒不是五通縣的衙門想要的收入來源。
太少,也不穩定。
如今五通縣也開始造香露,聽說找到了新方子,在南面賣的很好,不少商人拿到香引後指名要五通縣産的香。
戰友也歎道:“光是開采這些礦和岩賣出去,那就是一筆筆錢,比金礦也不差了。”
“現在誰還要金子?”喬荷花擺擺手。
金子都被收在朝廷手裏,隻少少放出一點,金價格外穩定。
普通百姓許多一輩子沒見過金子,能見到銀子都算日子好過的。
富裕人家的銀子用不出去,隻能換成錢,倒也會留一些再精煉後打成首飾,倒是金子,他們都留在手裏,也算給自己一條退路。
這樣一來,金銀在阮響統治的地方已經基本喪失了作爲“錢”的職能,反而成了奢侈品。
但這些東西不是全然沒用。
倘若占據了青州,有了堅船利炮,前往高麗倭國,金銀開道無往不利。
畢竟如今的世界,但凡是有文明的地方,金銀都是貨币。
但沒有足夠的貨物,金銀就隻是金屬,大量的流入一定會造成通貨膨脹。
喬荷花雖然對貨币這堂課沒什麽興趣,但好歹也堅持着聽完了。
老師當時還提了一個“惡毒”想法,如果他們将來能夠占下青州,造出堅船利炮前往高麗和倭國,隻要下狠心,給他們巨量的金銀,買走他們的布糧油。
卻隻販賣給他們貴價香露玻璃瓷器,并且不收金銀,隻要原材料和糧食來換。
那高麗和倭國五年就能亡國。
所有人都守着金山銀山餓死。
當然,剛開始兩國的王和貴族不會發現,時間一長還是會反應過來,但到那時候就已經晚了。
喬荷花現在想來仍然遍體生寒。
不用費一兵一卒……就能摧毀一個國家。
這就是貨币的力量,多可怕啊。
“真是吃不膩!”吃完了幹餅和罐頭的“專業人士”們躺在地上,毫不顧忌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舔着自己嘴角的油,“肥肉可香。”
“那是你吃的少。”旁邊有人笑道,“吃得多了,全肥的肉就膩了。”
那人立刻反駁:“笑話!這世上還有肥肉吃膩的人?”
“皇帝都吃不膩呢!”
“要是人人吃全肥肉都膩,那得是神仙吧?”
“我就是活到老,死前,我都要吃大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