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縣原本的三萬守軍隻剩下一萬八的戰俘,帶這麽多人一起行軍不現實,也不可能讓他們留在壽縣當地,讓他們有機會聚衆起事。
這群人會在簡單的公審後,被分成幾波押送到錢陽和清豐。
其中大概率會有冤假錯案,罪名也可能張冠李戴,但阮響權衡過後認爲這是可以承擔的問題,她要給百姓看到的是她肅清混亂的決心和手段。
至于壽縣下轄的村鎮,就隻能等消化完壽縣之後再去接手了。
這次打完,估計兩年内很難再發兵。
不過下一次發兵,聲勢會更浩大,可用的人手也會更多。
“阮姐。”陳五妹策馬跟在阮響身側,但并不與阮響平行,而是落後一個馬頭的長度,“再過三十裏就是河中縣。”
“河中縣一夜就當拿下。”陳五妹信心滿滿,“都不必推出炮來。”
河中縣的城牆年久失修,沒有護城河,也沒有什麽守軍,除非河中縣的縣令和所有百姓一起抵抗,否則隻能納頭就拜。
阮響點頭,她雙腿夾着馬腹,上身支起,單手拿着輿圖說:“河中縣不必費心,你看,倘若能速戰速決,拿下河中正慶兩縣,接下來就是太原。”
“阮姐的意思……”陳五妹斟酌道,“一鼓作氣,拿下太原後直奔真定府?”
“可這樣一來,就怕糧草辎重不夠。”陳五妹,“道路難通,打仗打的就是後勤。”
阮響:“我清楚,就地征糧也不行,按我的意思,不打,蠶食爲上。”
“拿下太原後兵力分爲小股,以往都是先占縣城,再吸納村鎮,對真定便先占據村鎮。”
縣城附近的農田是有限的,一旦她拿下村鎮,縣城裏的人就要餓肚子了。
到時候城内的百姓就會是她的好幫手。
不過這法子有些陰損——城内亂起來,受苦的先是百姓。
陳五妹也想到了這一點,不過她不太在乎,她是帶兵打仗的,隻考慮怎麽打勝仗。
治理百姓,優容百姓,那是阮響的事。
“确能輕松不少。”陳五妹笑道。
阮響:“還是得讓謝長安去。”
有謝長安在,城内不至于亂得太過。
隻是好好一個讀書人,被她用成了間人。
陳五妹哈哈大笑:“這人野心不小,阮姐用他,恐怕他睡覺都要樂出聲。”
阮響也笑。
怪不得皇帝們愛用小人,小人心中沒什麽家國大義,可一旦對他們有利,他們就是最忠誠的刀,甚至百死不悔。
不過,謝長安這樣的人還是越少越好。
看在謝長安有功的份上,她會讓他落地,但這樣的人多起來,她就隻能卸磨殺驢,事後清算了。
到了她這個位子,就很難有什麽“有功要賞,有罪要罰”的黑白之分。
隻有“應當”和“不應當”之别。
果然如她們預料的那般,剛到河中縣,還未推出小炮,河中縣的縣令就帶着手下官吏出城相迎——壽縣那樣有三萬守軍的大縣都被打了個稀巴爛,又知道錢陽縣和清豐縣的縣令都還活着,不必考慮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五天後,她們又攻下了正慶。
正慶倒是也有抵抗,不過在城牆被烘爛了一角後也老老實實挂起了降旗。
接下來的太原才是硬仗。
河中正慶都是小縣,原本都沒幾個兵,隻用每縣留下兩百兵丁和一百多的吏目,對人手的損失還不算大。
打太原,能用的士兵還有八千餘人。
太原可比清豐和錢陽加在一起都大,道路也發達得多,雖然這些年因爲與遼國的摩擦損失了不少人青壯,逃了不少大族人家。
但也正因如此,讓阮響打下它的難度小了許多。
大軍在距離太原十裏的地方紮營,阮響并不急着打,現在的幹糧還算充足,隻派出先遣營在附近摸點,繪制更精确的輿圖。
先遣營裏有幾個曾經在衙門任職的師爺,繪制輿圖不在話下,就是年紀大了一些,能進先遣營還是阮響給他們開了後門——不過他們最開始對這個後門怨氣很大。
現在倒是因爲待遇和饷銀的上漲乖順多了。
這些中年人和年輕人不同,他們的世界觀已經成形了,無論老師教什麽,他們都會在心裏否定,認爲自己掌握的才是世間真理,年輕人一無所知。
不過阮響覺得,他們現在應該已經開始信了。
畢竟沒什麽比超出認知的暴力更讓人信服,體制和規則的好處,隻有有強大的暴力背書才有說服力。
大軍駐紮了半個多月,太原也封城封了半個多月。
阮響不想接手一個過度混亂的太原,所以并不禁止商人們運送鹽糧進城。
有商人作爲橋梁,阮響也很快跟太原的太守有了聯系,雙方開始書信往來。
隻不過通信對太原太守而言大概很有點難度。
畢竟阮響一直使用的都是簡化字,在現在這個時候,隻有别人适應她,她不會去适應别人。
“看看。”阮響指了指桌上的信紙,“誰說朝廷就沒有識時務的俊傑,這不是來了一個嗎?”
她一路走來,見過的官員不知凡幾,個個不同,但從她的原因全都是因爲打不過——被迫從她,然後自己說服自己。
唯獨太原太守在書信中痛陳利害。
周昌順着阮響的指尖看向信上的字,幾息後不由捂住胸口,太原太守文字激昂,條理清晰,字字句句動人心魄。
“隻要我能保證不傷城内百姓一人,将來必要北上讨賊,光複河山,他就從我。”阮響看完後也心潮澎湃,但她很快冷靜下來。
“不妨一信。”阮響說,“信錯了,不過真刀真槍的打一場,信對了,倒是能省去很多麻煩。”
阮響看向周昌:“你來捉刀。”
阮響自己和陳五妹,實在沒什麽文采,而太原太守這樣的人想要打動,靠平鋪直叙可不行。
既然他煽情,那就讓周昌和他對着煽吧。
周昌會意,他笑道:“不瞞阮姐,我還真是有些興緻。”
他都快忘了紙上定山河的豪情了。
畢竟現在回頭再看,不過是不得志的時候紙上談兵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