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因爲清豐縣被圍,監工們得知消息後立刻就跑了,隻留下力夫們無頭蒼蠅一般留在原處。
他們也不敢走,這個天氣不能待在室内,沒法遮擋風雪,在外一定是會被凍死的。
于是阮響趕到的時候,礦洞空無一人,力夫們都擠在木闆房裏靠體溫取暖,他們的棉衣破破爛爛,穿着也等于沒穿,隻能哆嗦的着緊緊靠在一起。
兵丁們将力夫們清點出來,阮響則帶着一名身材高挑健壯的少女走進礦洞内。
礦洞裏的氣味并不好聞,且沒有打架子,爲了防止坍塌,礦洞的高度很矮,哪怕是阮響,都得稍微彎腰才能朝前走,可見力夫們平日在礦洞裏要怎麽幹活。
“這倒也好。”少女的手在礦壁上摸了摸,摸了一手的土和灰,臉上鵲帶着笑意,“挖得矮,那這礦就還有得挖。”
阮響:“比起那邊,這邊的純度如何?”
少女的成長階段都待在礦山裏,如何辨别礦石的好壞她是門清的,先前還被送到煉鐵的工廠學習過,她小聲說:“這裏光不好,看不太清,可我覺得,應該是比那邊更好。”
“就是不好開采。”少女,“阮姐,你看看從哪兒給我多撥些人。”
阮響笑道:“怎麽你們一個兩個都在朝我要人?你這一點倒是跟麥兒如出一轍,不愧是師徒。”
少女吐了吐舌頭:“麥姨那邊已經不缺人啦。”
“第一批隻能給你送來兩百人。”阮響想了想,并不跟少女打馬虎眼,“還想要人,隻能在清豐縣和附近招工。”
少女想了想,兩百人,不算多,也不算少,起碼能把入口的架子打起來,一個月也能進入正軌,她點點頭:“待遇也能和那邊一樣嗎?”
麥兒那邊的人雖然多數是犯人,不用給錢。
但招來的普通老百姓也不算少,都是沖着錢去的,礦工的收入高,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以前窮的時候,礦工除了工資外,每個月都能多領一罐鹽和糖,不管是自己吃,還是平價轉賣出去,都是一筆不錯的收入。
後來拿下錢陽縣富裕了些,礦工們的待遇就更好了。
每一季都能分到一匹布,日常還能有肉吃。
他們自己的衣裳都不用花錢,礦裏給發。
就這,願意當礦工的人也不多,男人們甯願去修路——收入雖然隻有礦工的一半,但也盡夠生活了,對家裏也很有點交代。
若是節省的,幹大半年,也能張羅着娶妻。
礦工的待遇隻能繼續漲。
女工們比起礦山,也更願意去其它廠子,待遇再好,也有得有那個身體去享用。
阮響:“剛開始的錢從我這裏支,之後就看産出了。”
少女歎了口氣:“阮姐,你心疼心疼我吧。”
然而阮響對這一套十分免疫,這姑娘在麥兒那時常撒嬌耍癡,麥兒又總能因爲她想到自己的小妹妹,因此這一套在麥兒那很有用。
可阮響是沒感覺的,她隻說:“我要心疼的人太多了,實在心疼不過來,你做賬的時候仔細點,多招兩個賬房。”
“好。”少女撒嬌沒成也不沮喪,興緻勃勃地說,“阮姐你就等着看吧,要不了一年,我定這礦改頭換面!說不定産出能比舊礦更多。”
阮響看了眼少女,覺得她還是天真。
她在麥兒手底下的時候,兩人的利益一緻,麥兒自然待她溫和體貼。
但現在,兩人的利益就不同了。
光是搶人恐怕就要先大戰幾百回合。
麥兒同趙宜爲了工人的事,常常鬧到她跟前,都說對方是惡意競争,雖說吵完了又會好,但她們不頭痛,頭痛的是她。
“每周末你還是得到縣裏上課。”阮響和少女走出礦洞,“學習不能落下。”
少女:“是。”
“這邊凍土層太厚。”阮響,“這個時節宿舍不好建,得等開春了。”
少女:“那我先招人?”
阮響微微點頭。
她們并沒有在礦場停留太久,以前的力夫也要被帶回縣城裏,這邊現在根本不能住人,能挺過這個冬天的寥寥無幾。
這群力夫也都是從周邊村鎮招來的農戶。
說得難聽點,就是掠民爲奴,但這是官府的行徑,于是再不合理,也都合理了。
士兵們将帶來的棉衣分給力夫,護送他們回清豐縣。
不過看這群人的樣子,估計之後招工,他們定然不肯再當礦工。
阮響回到清豐縣,先去看了庫房,女吏們連夜清點,許多都和賬本對不上,阮響過去的時候她們才剛剛換崗,第一批人這時才去休息。
“差的多不多?”阮響問負責查賬的女吏。
對方沉思片刻:“差的倒是有些多,不過不是多了,而是少了。”
多數官員爲了升遷,上報的都比實際稅額多一些。
少報的都是不急着升遷,想撈錢的。
女吏有些奇怪:“若是撈錢,庫房裏不該有這麽多銅錢和糧食,入公賬的東西,即便不往上報,縣令自個兒也取不出來,要貪,自然要收入私庫。”
阮響點點頭,她踮起腳,拍了拍女吏的肩膀:“辛苦你們了,忙完了給你們放帶薪假。”
女吏受寵若驚,她一張臉漲得通紅,連忙說:“爲阮姐做事,怎麽能說辛苦?”
就差沒說這是福報了。
阮響笑了笑,又同女吏說了幾句話,這才離開庫房,轉去縣衙内準備見見清豐縣的縣令。
馬二跟在她身後。
阮響:“謝長安在哪兒?”
馬二:“就在縣衙門口,等着你見他。”
阮響微微點頭:“那幾個開門的力夫呢?”
“在他們自己家,賞錢還沒發。”
阮響:“關于他們的事,找個人去寫點文章貼布告,要百姓都能看懂的白文,立個榜樣出來。”
“要讓人知道跟着我有肉吃。”
阮響自己都被這話逗笑了,她笑道:“朝廷不是愛诏安嗎?”
“這誰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