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輪到了喬荷花,她同以前已全然不同,吃了半年飽飯,有肉有菜有糧。
軍營爲了讓他們不缺維生素,還從外買了便于儲存的水果,豐産期的時候讓他們吃鮮果,另外留一半制成罐頭和果幹。
喬荷花覺得這半年多過得跟做夢似的,她的食量也小了許多,剛開始她一個人能吃兩大盆面條,外加四個雞蛋,如果是饅頭,她簡直能兩口一個。
可明明訓練量在加大,但她卻不如以前能吃了。
班長說,這是因爲他們有油水了,人肚子裏沒油水,吃多少糧食都很難覺得飽。
“你還會趕牛車呢。”戰友坐在喬荷花旁邊。
跟喬荷花不同,戰友是真正的小家碧玉,報名從軍也不過是因爲家裏沒兄弟。
自從阮響來了縣城後,将鄉紳地主的土地全部收了回來,戰友的爹就是其中一個地主。
不過她爹有個當讀書人的夢,繼承家業以來沉迷讀書——雖然半點天賦也沒有,但也确實讓他逃過了一劫,畢竟家業都快讀沒了,實在沒精力去壓榨農戶。
更沒時間去弄出人命了。
甚至不在意自己有沒有兒子,有沒有兒子都不妨礙他拼命讀書。
阮姐一來,她爹完全沒有反抗,家裏的佃戶們也很是無所謂,畢竟給誰種地都是種,因此得到了“配合工作”的批語,沒有被抄家,隻是讓他們搬到縣城,還能把家私帶走。
她爹興奮異常,他早就不想在鄉下守着祖田了,因此立刻帶着家小包袱款款的來到縣城,用阮姐折給他的所有錢買了一套水泥房。
掃盲班也上得很勤,醉心學習,雖然願意上工,但隻願意去印刷廠上——能免費看書。
她娘則不願意出門上工,她娘也是地主家的小姐,但在娘家并不受寵,因此養成了謹小慎微的性子,丈夫在就聽丈夫的,女兒在就聽女兒的。
雖然時時念叨自己這個當娘的要護着女兒,但實在是個沒主意的人。
上掃盲班都是丈夫拖着去的,她打心眼認爲自己這個已婚婦人,實在不該同除丈夫以外的男丁共處一室,哪怕是讀書都不行。
大約是爹娘都不靠譜,爹在印刷廠隻上半天工,收入不高,娘連工都不上。
戰友思來想去,連爹娘都沒告訴,自己報名參了軍。
她自幼吃得飽飯,也沒有裹腳,爹娘也不怎麽管她,常常讓佃戶家的姑娘帶着她去山上挖野菜摘蘑菇,有時候還悄悄瞞着爹娘去摸魚,比許多農家姑娘身子都壯實,因此很輕松就被選上了。
選擇當兵,不止是因爲收入高。
大約父母不靠譜的時候,孩子都會比尋常孩子更靠譜,主意更大些,戰友權衡利弊,認爲這個家得靠自己來撐門立戶了。
當女吏實在有些難,名額有限,她的成績又不算好,但是當兵雖然門檻也高,可好歹隻看身體,成績中等就行。
就算沒有立功,退役了也能分到工作,最差也是衙役,前途很明确,甚至稱得上光明,足夠她養活這對不靠譜的父母了。
喬荷花笑着說:“我爺教我的!我還會騎驢呢。”
戰友:“說起這個,聽說明年,阮姐要從外頭買馬。”
“真的?”喬荷花有些興奮,“馬好!糞比驢多!”
戰友憂心道:“我連牛都沒騎過。”
喬荷花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有什麽?回來的時候沒煤了,我教你。”
戰友被拍得一痛,龇牙咧嘴地說:“荷花,你力氣又變大了。”
喬荷花得意道:“我舉重成績又漲了!”
戰友很是羨慕:“之後再擴兵,說不定你就能往上升了,起碼也是個班長。”
“我爺也這麽說。”喬荷花趕着牛車,回頭望了眼縣城的方向,“我要是當了班長,肯定比咱們班長溫柔些。”
她們班長實在是太嚴肅了,等閑沒有笑的時候,總是闆着一張臉,活像别人都欠她錢,班裏的兵都怕她,她咳嗽一聲,她們連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戰友:“你也就說說,帶新兵,不兇怎麽行?你跟她們一親近,她們就不聽話了,就像我家以前,我娘跟廚娘關系一好,廚娘就敢欺上瞞下了。”
喬荷花也知道戰友的出身,她有些猶豫:“不至于吧?都是過過苦日子的人。”
“過過苦日子也是人啊。”戰友,“這不分好壞,她是個好人,也不影響她得寸進尺呀?人本來就是會得寸進尺的。”
喬荷花不太懂。
戰友又解釋:“就像你以前吃不飽肚子,有一個馍馍就覺得很好了,可現在,一個馍馍你還覺得好嗎?”
喬荷花連連搖頭:“那不行,起碼要五個!不然我連半飽都沒有!”
戰友:“你還能想象沒油的菜嗎?”
軍營現在供應着炒菜,雖然還是蒸菜和湯菜更多,但每天都有一道炒菜,用豆油炒得,十分美味。
就算是湯菜,煮的時候也會放些芝麻油。
喬荷花認真想了想:“你說的有道理!是這樣。”
兩人一路聊着,喬荷花覺得戰友懂得很多,課上的内容很多她都忘了,但戰友都牢牢記着,還能解釋的更清楚,甚至連内務都有一番見解。
“這是爲了讓咱們适應規矩。”戰友,“小處才見真招呢。”
“真上了戰場,咱們也就不會亂,你沒見過朝廷的兵,打仗以前自己就慌了,把他們聚攏起來都要花上不少功夫,還有逃營的。”
喬荷花:“這你都知道?”
戰友:“我伯伯見過,來家做客的時候說過。”
喬荷花有些低落,她覺得自己太蠢了,什麽都不懂。
戰友立刻安慰道:“這不怪你,不是你笨,隻是你以前接觸不到,等接觸到了就會發現也不過如此。”
“呀!到了!村民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