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你就該多收幾個孤兒,自幼養在身邊,這樣的才忠心呢!”麥兒坐在阮響身側,她逃荒的時候年紀不大,如今又蹦高了一些,上回測身高,竟然将将到了一米六。
阮響笑道:“這怎麽行?那不就和以前的大家族長差不多了嗎?”
麥兒“嗯”了一聲,有些惆怅道:“咱什麽時候,才能打去南方呢?”
幸好屋内此時沒有旁人,否則必然要爲麥兒的這句話驚出一身冷汗,他們如今隻有一縣之地,就敢圖謀一國了嗎?
隻有阮響明白,麥兒還在想她的爹娘,或許麥兒也知道他們相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隻要抱着那點微薄的念想,那就還能有點希望。
阮響也無法回答她這個問題,隻問:“你若是嫌在礦山太累,不如我給你換位子?”
麥兒擺擺手,她已然不是曾經那個連怎麽燒炭都不知道的村姑了,她知道自己現在的這個位子有多重要——礦産,尤其是鐵礦,這才是阮響的立身根本,沒有鐵礦,就沒有工廠,沒有蒸汽機,沒有所謂的生産力變革。
而她,是阮響選中的,要将這立身根本牢牢抓在手裏的人。
礦山的賬本隻在她一個人手裏,除她以外,沒有第二個見過。
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壓力,但麥兒也知道,這是阮響對她的期待,而她從小到大,從未被人這樣期待過,那她能怎麽辦?爲了這份期待,她隻能死而後已了。
“快入秋了,我已經叫人先送蜂窩煤到這邊來。”阮響看着麥兒,“你要記着,煤不能在礦洞裏燒,棉衣皮裘也先送到這兒。”
麥兒:“去年秋冬就很冷了,就怕今年更冷,若溫度實在太低,隻能先緩一緩。”
溫度計早就送過來了,每個礦坑都放了一個,時刻監察坑洞内的溫度,以防火把燃燒過程中造成溫度太高,以前就常因這個緻使工人暈倒。
因爲缺氧而暈的也不在少數。
礦山的工資高,但其辛苦程度,在麥兒這個逃過荒的人來看也是世所罕見。
所有新打的礦洞,麥兒都必須親眼看着他們先把通風口打好。
讓馬二和周昌難以忍受的礦洞環境,對麥兒而言,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那些送過來服役的沒鬧事吧?”阮響又問。
麥兒:“能鬧什麽事?不聽話的,餓幾頓也就好了,倘若再不聽話,兩鞭子下去,老馬也能站起來。”
麥兒的臉上不自然的露出兇相來:“欺男霸女還能活下來,這是你慈悲,他們不願意幹活,這是他們不識好歹!”
“對了,來年是不是要繼續擴張了?”麥兒對于擴張很是渴望,原因無他,還是手上能用的人不多,她也算是領導了,曾經的固有思維早就被潛移默化的改變。
她曾經不理解阮響爲什麽總是嫌人少,人少,吃的就少,多輕松啊。
可管理了礦山之後,她才發現,人少,能挑選的人才更少。
而礦山是很需要人才的,礦車需要修理,軌道需要鋪設,架子需要熟手的木匠去打,甚至于挖礦的工具,也需要推陳出新,讓礦工們能在挖礦時更加省力。
麥兒最近日日憋氣,簡直像個炮仗,似乎給點火星就能炸開——怎麽老天就不能送幾個聰明人給她呢?
她都想去趙宜那邊搶人了。
可要是她真去搶,估計她要先和趙宜打一架。
上回她送貨去工廠,才露了點口風,趙宜就差點對她呲牙。
阮響笑道:“正要跟你說這事。”
“我看中的有兩個縣,距離錢陽縣都不如三日腳程,我最中意清豐縣,此縣連通三城,道路隻用稍加修繕,且管轄範圍内就有一座鐵礦。”
麥兒驚道:“這是好事!”
然後她又警惕的看着阮響:“我一個人,隻管得了一個礦!”
她已經快被阮響拆成三個人用了!
雖然也感激于阮響對她的重視和信任,但她畢竟是一個人,不能真正被掰成三個。
“我這次過來就是問你,你手裏有沒有合适的人?”阮響問,“你不會這麽久了都沒培養人才吧?”
麥兒:“那不能。”
麥兒小聲說:“我記得你的打算呢!之前就收了幾個孤女帶在身邊,最是忠心不過,最大的今年十六,成績也好,很吃得苦,經常自己下去挖礦,看着是個悶葫蘆,心裏有計較。”
阮響的手指在桌面點了點:“十六……有些小了。”
十六歲,在阮響看來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在這幹活有麥兒看着還好,真正出去管理一個礦山,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就怕累出問題。
人才難尋,損失一個,都叫阮響難受。
“她體格好,聽說祖上有胡人,骨架子都比尋常人大,吃了不幹淨的東西,别人都鬧肚子,就她跟沒事人似的。”麥兒勸道,“上回她想去從軍,還叫我攔下來了。”
阮響笑着問:“你攔她做什麽?人上進,有什麽好攔的?”
麥兒幽怨的看了她一眼:“你說的,要叫姑娘們先把重要的位子占住,可有才幹的就那麽多,趙宜她們搶走一些,你又搶走一些,我就沒人了!”
“反正我不管,等你把清豐縣拿下來了,必要先讓我挑人!”麥兒幽幽地說,“我們一路逃難的情誼……”
阮響眼角彎彎,她笑:“行了行了,不用給我來一套,下回掃盲班第一批畢業的好姑娘,我都叫你先選。”
麥兒舒服了,她點頭:“這還差不多!”
在阮響手底下做事久了,又有一起逃荒的情分,麥兒也不那麽怕阮響的身份了,更何況她看得出來,阮響也不喜歡别人怕她,怕到不敢跟她說話,不敢和她打趣。
人人都把阮響當神佛,沒人敢把阮響當人。
既然人人都不敢,那就她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