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佩蘭先去老大娘那裏請假,得知對方要去見阮姐後,老大娘立刻說:“快去快去,見了阮姐,你一定要對阮姐說我們的誠心!”
姜佩蘭答應下來,然後和丈夫思索再三,還是換上了來到這裏以後才買的衣裳。
他們沒有時間自己制衣,姜佩蘭也不會,趙舍更不必說了,于是一家人圖方便,去夜市買了成衣,質量倒是不錯!走線也很緊密,雖說沒什麽花紋,但卻很實用,也結實。
價格還低,隻是沒有外裙,無論男女都是衣褲。
姜佩蘭和趙舍每次穿這一身,都覺得自己像是沒穿衣裳。
但爲了見阮姐,他們還是硬着頭皮換了。
女吏沒有領他們過去,而是叫來一個衙役。
“我下午事多呢。”女吏也剪了短發。
好像自從他們能看到軍營裏的人出來夜跑以後,短發就成爲風潮,男女都在剪,不過縣城裏的男人還是不敢剃成平頭,隻敢和女兵一樣留短發,于是不少年輕男女都成了一個發型。
由于男女的成衣都一個樣,于是有些瘦弱的男人,強壯的女人,隻看背影常常被認成另一個性别。
女吏偏過頭,短發随風揚起,她意氣風發道:“咱們這條街又來了幾戶人,我下午還得去做調查,你們快去。”
說完,她就小跑着走了。
曾經裹小腳的姑娘,如今也能行動如風,虎步龍行。
姜佩蘭畢竟是女醫,自幼學醫,也要在外行走,家裏就沒有給她裹腳,原本她還嫌棄自己的腳粗笨,不夠秀氣,但來了這兒,見過了女吏和女工後,她頭一次慶幸自己沒有裹腳。
衙役穿着單衫,十八九歲的小夥子,也是短發,他走在前頭,故作沉穩地說:“你們跟我來,見了阮姐可要謹慎,不過阮姐是菩薩,隻要你們心誠,不會與你們爲難。”
夫妻倆惴惴不安,腳步遲緩的跟着衙役進了縣衙,他們穿過門廊,跨過比尋常人家高許多的門檻,走進院子後,衙役才叫他們停腳等等。
院子裏并非隻有他們兩個。
還有兩對夫妻,有對夫妻甚至帶着兒女。
帶兒女的夫妻年紀已經很大了,看樣子,應該是有孫輩的年紀。
兒女已是成人,一家子竟有六人之多。
他們不敢互相搭話,隻是安靜地等着。
過了好一會兒,裏間才走出個人來,那是個身材瘦削的男人,看着風塵仆仆,臉上還有沒刮幹淨的胡茬,肩頭甚至還有塵土,他從台階下來,沖衆人說:“諸位請随我來,阮姐就在裏頭。”
馬二被派出去了,剛回來的周昌又開始忙得和陀螺一樣。
他領着這群人進了擴建過後的書房。
書桌對面已經擺上了和人數對等的椅子。
周昌領他們進去後說道:“都坐,不要站着,阮姐有話要和你們說。”
一群人走進書房,鹌鹑一樣站在原地,此時的緊張甚至不亞于他們曾經面見權貴。
不過在短暫的僵持後,他們還是坐到了椅子上。
所有人坐下後,阮響才從外頭進來,她剛從軍營回來,頭發還是濕的,身上也帶着熱汗,來不及打理就匆匆趕了回來,最近事務太多,她隻能擠出這一中午的時間。
姜佩蘭也知道這個小女娃就是阮姐,她猶豫着要不要站起來,但屁股剛剛離坐,阮響就擡起手:“不用站,都坐着,我時間有限,跟你們說幾句就得走。”
衆人隻能維持着屁股将擡未擡的尴尬姿态看着阮響走向書桌後。
阮響坐到書桌後,端起桌上的一杯冷茶一口灌了下去,潤了嗓子以後才繼續說:“諸位都是醫者,如今錢陽縣,醫者實在是少,百姓看不起病,也看不了病。”
“藥材可以從外買,但醫者卻請不回來,這叫我頭疼了好久。”阮響,“無論你們因何而來,以前做過什麽,隻要去街道處備過案都可以既往不咎。”
“醫術,我不會。”阮響,“不過我這裏有一本醫術,都是實用的東西,也是總結前人的智慧。既然來了我這兒,你們就不能再想着如以前一樣,不收外徒,隻傳家學,傳男不傳女。”
阮響:“救人治病,與閻王爺搶人,在我看來醫者可稱一聖。”
衆人大驚失色——醫者乃匠,依舊是下九流的行當,哪裏配稱聖?
阮響卻不和他們解釋,隻說:“書會發給你們,讓你們自己鑽研, 以後也沒什麽醫館,隻有醫院,你們都是我的醫生,也都要帶徒弟。”
“在我這兒,醫者也不講究男女大防,如有一條人命因爲男女大防而去,我就治你們的罪。”
“不過你們也不必擔心。”阮響平靜地說,“治不好的,實在沒辦法的,隻要說得清原因,那是力有不竭,與你們無幹。”
“至于待遇,在醫院幹滿半年,考核過後,都能分房。”
“帶出一個可以獨立看病的學生便可以加分,日後幹不動了,根據這個分數來給你們發養老金,分越高,拿到的養老金越多。”
“若是讓我知道你們有一個人藏私。”阮響笑道,“不要怪我翻臉無情。”
“具體的待遇周昌會給你們解釋。”阮響看向周昌。
衆人也看向周昌。
周昌朝他們笑了笑。
阮響:“掃盲班都去上了吧?”
衆人隻能點頭。
“嗯,好好上課。”阮響站起來,“我還有事要去處理,讓人給你們上幾杯茶。”
說着,阮響就向外走。
姜佩蘭又想站起來,可還沒站起來,阮響就已經走出去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從見面到阮姐離開,統共不過一刻鍾,全程也沒讓他們說話,更沒讓他們消化,他們一腦門問号,隻能又把目光挪到周昌身上。
周昌眼角微彎:“諸位莫急,且聽我道來。”
很快,這些曾經的下九流就知道了什麽是真正的禮遇。
尤其是在《赤腳醫生手冊》被送到他們手上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