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兵,竟然還要被查有沒有将被子疊好,宿舍收拾好,各人的洗漱用品有沒有擺放在要求的位子上——連牙刷的朝向都有講究。
這是當兵嗎?
隻這些還不算,倘若哪個宿舍被扣了分,月底分數最低的五個宿舍一人就要少一個雞腿吃,分最高的五個宿舍每人多一個雞腿。
班長還說這是看他們現在沒什麽積蓄,等今年過年,他們拿了這幾個月的工資,明年墊底扣的就不止雞腿,還有工資了。
不過喬荷花今日倒不擔心,她們宿舍隻有四個人,原本也都是勤快姑娘,衛生是完全不必擔心的,至于被子,同寝的姑娘也想了個好法子。
反正現在天熱,夜裏不蓋被子也不會凍着,隻将冬日的外套蓋在肚皮上,疊好的被子不去動它,早上起床将衣裳放回櫃子裏,又将床單扯平,能日日都保持整潔和難得的方塊被子。
“我現在倒是覺得剃頭有好處呢。”戰友摸了把自己的頭發,她原本剃得就短,别人都是到耳根,她的則隻比男兵長那麽一點,看久了,竟然也沒那麽奇怪。
“每天都能洗頭。”戰友,“擦兩把就幹了,我看那些男兵洗着更快,棉布用水浸濕了擦擦頭就行。”
他們每日訓練量都很大,剛開始還好,那是照顧他們身體不行,随着他們食量的增加,訓練量也就很快上升到了讓他們快要崩潰,又不會崩潰的程度。
喬荷花也覺得短發方便,畢竟一天訓練完,身上的衣裳都能析出鹽來了,有時候在泥地裏爬行完,頭發根裏都是泥,倘若還是長發,天天洗澡得耗費多少柴和水?
況且長發也不易幹,以前大戶人家也很少洗頭,要洗,也得看天氣,哪怕是夏天,也要尋個日頭最烈的時候。
否則一旦着涼,輕則在家躺幾天,重則一命嗚呼。
下午的鑼鼓又響了,喬荷花和戰友立刻條件反射地站起來,小跑着去到操場列隊。
每個班的人都按高矮順序站好,一個個轉頭報數,确定沒有遺漏後,班長帶着她們一起訓練。
隻是今天,喬荷花在人群中看到了阮姐。
阮姐穿着和他們一樣的衣裳,一樣将扣子扣到了最上頭的一顆。
他們其實能接受阮姐和他們不同,畢竟自認是小兵,那阮姐就是将軍,将軍有特權,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嗎?
可阮姐以對他們的要求來要求她自己,那感覺又不一樣了。
仿佛他們吃的苦受的罪,隻是每一個士兵都應該承受的,哪怕阮姐也一樣。
慢慢的,他們雖然依舊認爲訓練很苦,當兵很累,但這變成了可以忍受的,并且因爲可以忍受,甚至生出了榮譽感。
——我們能吃雞腿,能将馍馍吃到飽,是因爲我們付出了足夠的汗水,也因爲我們終将擋在百姓的前頭。
阮響沒有講話,她今天得給士兵們演示野地突襲。
野地的地形經常是沒有規律的,泥坑草地甚至山坡都會存在在同一片地方。
尤其負槍突襲。
軍營裏的槍隻會在訓練時發給他們,訓練結束就要收走,各班班長清點之後簽字,再讓營長簽字,最後庫房管理簽字,三重簽字,要是遺漏一條槍,所有領導都要負連帶責任。
阮響走上高台,給士兵們演示怎麽将槍斜背在背上,又怎麽單肩負槍,前者需要充足的時間,但是穩妥,後者能适應所有環境,但需要技術,一旦出現問題,槍就可能拖慢行進的時間。
在泥地裏負槍突襲,看上去是很狼狽的,甚至有些滑稽。
哪怕阮響幹起來也一樣。
但沒有一個士兵笑得出來,他們已經不再是沒有經驗的農戶農女,也不再是挑擔的貨郎,修路的苦力,他們自然看得出阮響的動作能節省更多體力,讓她速度更快。
阮響從坭坑裏爬起來,她的身上,頭上,臉上都是泥水。
快速爬行是爲了不讓敵人發現他們,再如何都會比靠雙腿行進慢,但隻要能減少傷亡,這都很值得。
演示完畢,馬二将喇叭遞給阮響。
阮響沒有管身上的泥水,拿着喇叭沖所有士兵喊道:“我才十歲,這個速度放在你們身上算慢的,之後你們都得比我剛剛的速度快,聽見了嗎?!”
士兵們吼道:“聽見了!”
阮響:“自己去領槍,沒看懂怎麽負槍的找你們的班長教,或者戰友之間幫忙。”
士兵們跑去領槍處排隊。
阮響跳下山坡,馬二給她遞了張棉帕讓她擦臉。
阮響随意的将臉上的泥水擦掉一些:“工廠那邊把打谷機送出去了嗎?”
馬二:“都在路上,那玩意重,很耗時。”
阮響點點頭:“雖然是腳踩的,但總比他們自己打方便。”
農人秋收爲什麽忙活?收割隻是一方面,收割後晾曬打谷才更累,不僅要找一處大平地,還要靠人力打谷,一家老小都要上。
打完谷,一家人的手臂幾乎都要廢了。
腳踩式的打谷機雖然也要耗費人力,但比起手打,已經是劃時代的進步了,這能節省巨量的人力,讓農戶們秋收後有餘力幹别的活。
每個人力對阮響而言都是珍貴的,她需得将每個勞動力都用到極緻,才能維持縣裏的運轉——攤子鋪的太大,這是不可避免的。
“鄭商派人送了三個大夫過來。”馬二,“都是戴罪之身,被他送大牢裏贖出來,連同他們的家人一起。”
“什麽罪?”阮響問。
馬二:“讓他們去治貴人,沒治好,這就落了大牢。”
阮響點點頭。
沒治好太正常了,隻要懂些醫理,認識藥材,那就可以教。
雖然阮響沒學過醫,但赤腳醫生手冊她能默出來不少。
當年爲了保命逼着自己死記硬背的東西,能在這裏派上用場,對她而言也是好事。
要是他們知道怎麽種藥材就更好了。
買實在太貴,她的錢包因爲買人,已經癟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