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吏目多數都是小富之家的女兒。
她們家境富裕,起碼自幼吃喝不愁,也能接觸到文字和一些簡單的算術,掃盲的時候她們的進度也更快。
同樣的課本,真正的貧戶姑娘學不過她們,考試,自然也就考不過她們。
但阮響并不着急,等下面的底層女性學出來了,她就要将這些小富之家的女吏帶去别的地方,防止這些擁有權力的吏目和自家人待在一起盤根錯節,最後被腐化。
她不會一直待在錢陽縣,占下了其它地方,這些女吏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必須要提升自己,更加遵守規矩。
吏目的人手增多,原先每條街道都要分配的護衛們也就能收回來。
城外的校場早已修建起來,甚至按阮響的要求弄出了泥坑,坡地,高牆,靶場的靶子也都可移動——隻是需要有人用繩子牽引,沙袋也有不少,沙袋純粹是讓這群青年男女有個發洩精力的地方。
不過真的訓練起來,估計他們也就沒有多餘的精力了。
男兵女兵訓練的時候可以在一起,畢竟她也沒更多錢拿去建第二個校場,但住宿必須分開,她倒不怕有男兵有騷擾女兵,她的女護衛裏不少都是跟着她風裏來雨裏去的老下屬,有她們帶着,新女兵也很難成爲忍氣吞聲的受氣包。
但男女之間倘若出現私情,不越規還好,一旦越了雷池,搞出人命,那該怎麽辦?
從嚴處置?選一個兵丁的要求很高,損失一個好兵和損失一個商人,在阮響的眼裏比重全然不同,更何況是一次損失兩個。
但不處置,開了一個小口,這個口就會自然變大。
既然如此,就要從源頭掐斷。
不僅要讓這群男男女女沒有精力東想西想,還要用嚴格的規矩讓他們服從命令。
縣内的百姓們都發現了新張貼的皇榜,雖然護衛和吏目們告訴他們這已經不叫皇榜,而叫公告欄了,他們還是會用皇榜來稱呼這曾經隻有老爺們會看的東西。
以前阮姐還沒來的時候,皇榜幾乎是一季一變,老百姓是看不懂的,他們不識字,隻有老爺們會讓人抄錄。
可如今,縣城裏六成人都掃盲成功了,哪怕認字還不算多,但比照拼音,也能囫囵的讀下來,原本皇榜隻在縣衙門口有一個,現在每條街道都有。
老翁弓着腰,拿着笤帚,正準備出門幹活,就看到有不少人聚在皇榜處。
他慢悠悠地走過去,準備聽一聽又有什麽新鮮事。
如今看皇榜,是不少縣城百姓爲數不多的娛樂,有時候皇榜上會貼糧價,有時候會貼一些縣内的官司,比如哪戶人家夫妻不和離婚了——最可樂的是有一戶孫子都快十歲的老夫老妻,都當爺奶了,還打起了離婚官司。
老翁倒不像有些人一樣憤憤不平,覺得阮姐來後,女人們都得勢了,敢和男人說叫闆了,他隻是看個新鮮,覺得比說書人的故事都有意思。
反正他婆娘早死了,兒子兒媳也死了,如今就帶着個小孫子。
以前是苦,可阮姐來後,他這樣的老人也分到了廉租房,每個月的房租幾近于無,還分到了掃大街的工作,工資足夠他将孫兒養大了。
也不知道今天有什麽故事,上回打官司的那對夫妻打完了嗎?财産分的怎麽樣?要他說,那個年紀了,實在不必離婚,反正那家的老頭子他見過,不像個能活得久的,不如再熬一熬,熬死了不就好了嗎?财産都是自己的。
“招兵——”擠在最前頭的勞力高聲念叨:“不限男女,年齡十八以上,需一米六五以上,耳聰目明,考過了掃盲班,沒有殘疾,腳掌不能扁平,地主家庭需查明三代沒有土地兼并和欺男霸女的事迹。”
其他人催促道:“快、快念待遇!”
勞力繼續讀:“入營發四套軍服,春冬各兩套,食宿全包,月工資五百,工資不實發,退伍才發,退伍後包分配工作,立功升職,受傷包治,犧牲後積壓的工資轉交家人,子女考試加分,父母由阮姐供養。”
百姓們:“沒了?下面還有一段呢!”
勞力:“食堂馍馍無限供應,每天都有豆腐和炒菜,午餐都有雞蛋,三天吃一次雞腿……”
勞力吸了口口水。
雖然現在日子好過了,但雞腿,很多人還是吃不起的。
能把雜面馍馍吃飽,已經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了。
百姓們對吃什麽不太在意,倒是對退伍後包分配工作很有興趣。
當兵自然是要吃苦的,可他們最怕的,是當完兵後拿着一點不多的買命錢回鄉,卻發現妻子被族老們捆去改嫁,孩子要麽死了,要麽成了野孩,連話都不會說,也不認爹媽。
自己沒了家人,沒了地,沒了活命的路!
可當兵如果不止有錢拿,有飯吃,還能在退伍後不愁工作,将來能有個飯碗,那還是很不錯的。
他們倒是不覺得阮姐會說謊,自從阮姐來了錢陽縣後,她說要幹的事,都幹了,這種信任,需要一次次去鞏固,決不能有一次瞎話和無法實現的承諾。
招兵的報名時間很長,足有兩個月。
百姓們看過後逐漸散開,但前一周除了幾個勞力,根本沒人去報名。
“怕死,怕受傷。”馬二不帶什麽情緒地說,“十八歲算成丁了,家裏的頂梁柱,不敢送出去冒風險,男孩如此,女孩更是如此,尤其現在女孩還能考吏目,跟自家人在一起,好處多多,送去當兵不太劃算。”
阮響倒是不着急——父母們以前可以管束住子女,但現在,父母對子女的權力已經沒有那麽大了,而年輕男女有幾個不慕強呢?那是人性無法拔出的東西。
偶爾她上街,都能看到年輕男女悄悄看向年輕的護衛們。
甚至不少年輕男人,看女護衛時,看得都不是胸脯和屁股,而是她們粗壯的胳膊和大腿。
不管這裏的大環境多麽重文輕武,個人對暴力帶來的安全感和虛榮都無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