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響不能開這個禁,任何規矩,一旦她不遵守,特權就會立刻擴散開。
唯獨鄭老走的時候阮響送了送。
這個兩鬓斑白的老人身子骨還算硬朗,哪怕年紀大了又從商多年,看着卻并不精于算計,雖然瘦,可也不顯刻薄,笑起來竟還有幾分和藹可親的意思。
倘若不是阮響知道他是商人,還以爲他鍾鳴鼎食之家的家老。
“阮姐勿送。”鄭老神采奕奕,他朝阮響拱手。
阮響:“此去路途遙遠,還望鄭老保重,倘若有什麽波折,大可派人求援。”
雖然這話不太吉利,但行商之人并不避諱這些,鄭老笑道:“這是自然,小老兒絕不同阮姐客氣。”
阮響點頭:“入冬前最好能把人送來,入了冬,路就不好走了。”
她沒有再送,而是目送鄭老上車,商隊們陸續離開,但有不少夥計念念不舍地看向錢陽縣,此番雖然未能進城,但食堂裏熱騰騰的飯菜,不限量的馍馍,還是讓他們不自禁地将錢陽縣看成了人間仙境。
吃馍馍能吃到飽,這就是他們對仙境的全部認知了。
“這次掙了多少?”阮響在回去的路上問馬二。
馬二:“純利有三千多兩。”
兩錢銀子就夠節省的三口之家活小半年了,三千多兩,聽起來不多,但在此時的人眼裏,已算天文數字。
“不錯。”阮響,“又能多蓋幾個廠了。”
馬二:“人手……”
阮響:“錢陽縣的人手不足,就叫人去臨縣雇工。”
縣城裏沒地的人可不少。
馬二想了想:“雇工給他們發銅錢還是咱們的錢?”
阮響理所當然道:“自然是咱們的錢。”
這樣就隻能在錢陽縣花用了。
“也行。”馬二,“還要留些錢,秋收後買糧食。”
“對了。”阮響,“縣裏的人牙子都出去了?”
馬二點頭:“全走了,一人配了兩個護衛,他們又自己出錢招了幾個夥計,也是怕人手不足,被人暗害。”
“謹慎點好。”阮響微微點頭。
招雇工這件事,阮響叫馬二吩咐下去。
馬二思來想去,将狗兒從村子叫了過來。
狗兒還不止自己過來,身邊還帶上了豬兒。
狗兒被阮響找到時不過十四五歲,如今已有十八九歲,看着有了成丁的模樣,幼時雖然吃了些苦頭,但這兩年也過上了好日子,個頭蹿上去了不說,體格也比尋常人健壯,比護衛們也不差多少。
不過馬二與狗兒,實在沒什麽交情,她到阮響身邊的時候,村子已經脫胎換骨,有了如今的大部分模樣,而狗兒和麥兒她們一樣,都算是阮響的心腹,是阮響親手帶出來的。
聽說當時掃盲上課,還是阮響去當老師。
第一批親手帶出來的學生,又都管着阮響最看重的底盤和廠子,如鋼鐵廠和水利織布廠這些地方,若他們不是心腹,恐怕阮姐就沒有心腹了。
這些廠子的賬本連馬二和周昌都不曾看過。
于是馬二親自出城,将狗兒接了進來。
狗兒——阮勤還是第一次來錢陽縣,他穿着麻棉混雜織出來的衣裳,頭發也如阮響一樣,隻是系了個馬尾,一邊朝縣衙走一邊問馬二:“能給我多少人手?雇工工資給多少?給錢還是給銅錢?廠長們都在嗎?大概什麽時候以前把人帶回來?”
馬二有條不紊地回道:“一百人手,雇工工資按廠開,給錢,廠長們都在,一個月内把人帶回來。”
阮勤點頭,他轉頭看了眼豬兒:“你去把人安排好。”
豬兒:“都是老掃盲老師了,知道該怎麽幹。”
縣城裏的掃盲老師還是不夠用,這次又從村裏帶了二十多個出來。
他們在村裏幹得也是掃盲,帶出徒弟後,就将徒弟留在了村裏。
阮勤進了縣衙,先去見了阮響。
他到的時候,阮響正在院子裏練拳,倒不是爲了實戰,隻是爲了健體。
阮響一身是汗,額頭的汗珠從臉頰滑落,順着下巴滴落。
她隻穿着一件短袖,褲子也隻到膝蓋。
這身衣裳倘若穿出去,定會被當成瘋子,好在縣衙裏辦公的人都習慣了。
更何況依阮響現在的年紀,還不到被當成女人的程度。
剛穿這一身的時候,倒是把幾個原本的小吏吓得差點原地跪下。
“來了?”阮響收勢,轉頭看向阮勤,她接過護衛地給她的細棉布,邊擦汗邊問道:“村子裏怎麽樣?”
說來奇怪,阮響的年齡一直擺在這兒,可阮勤卻從來無法把她看成一個小妹妹,總是會不自覺地将她當成長輩。
“還是老樣子。”阮勤跟在阮響身後,“麥姨知道我過來,還要我問你好。”
阮響轉頭把阮勤打量了一遍,笑道:“壯了。”
豬兒在旁邊連忙說:“狗兒哥每天都要跑步呢,就怕進不了護衛隊。”
阮響:“你想當護衛?”
阮勤點頭:“阮姐,我都這麽大了,再縮在村裏,像什麽樣?”
“你既然這樣想,進了護衛隊就别嫌苦,否則照樣軍法伺候。”阮響笑道。
阮勤意識到了什麽:“阮姐,果然嗎?”
阮響:“我不是說過嗎?錢陽縣占下來了,名分就要定了。”
練兵,不止是需要一個名頭,更需要地盤,需要武器裝備,需要反反複複機械性的訓練,更需要系統的學習,要将家國觀念植進士兵的腦子裏,要讓他們時刻牢記自己是百姓的子女。
要練出精兵,需要的不僅僅是個人的勇武,個人的勇武隻能将人召集起來。
隻有規模化的,嚴格化的軍營,深入的教育,才能将普通人轉化成士兵。
沒有錢,沒有場地,這件事根本做不了。
當然,她也可以采用時下的辦法,像匈奴土匪一樣,召集一幫無路可走的壯年男丁,打下一地之後任由他們去燒殺搶掠,甚至殺良冒功。
這樣可以輕松的得到他們的忠心,也能不付出太多代價,就讓他們拼命到底。
可如果她要這樣做,早就做了,不會到現在才占據一個小小的縣城。
阮響不希望自己手底下的兵,成爲另一種意義上的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