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們将商路看得尤其重要,分給别人,就如同割掉自己的一塊肉。
鄭老也模糊的給他洩露過阮姐的發家史。
一個怪異的女娃,在一處村落紮根,最開始手底下隻有幾個女人,用了一年多時間,招攬的人手就過了千人。
這樣的人,即便不是女娃,而是個年輕力壯的男人,也足以讓人忌憚。
世上會殺人的人多,但會用人的,寥寥無幾。
或許愚夫愚婦們會以,招攬人手,控制人心是件簡單的事。
但他這樣的商人明白,人心是一把雙刃劍,當你能滿足他們的時候,他們是最忠誠的羊羔,一旦無法滿足,羊羔就會變成兇惡的貪狼。
鄉賢們總愛誇贊民風淳樸,白嘉興嗤之以鼻,淳樸?
那是許多人沒見過農戶們怎麽爲了一寸地,一桶水,打得頭破血流,多少村落打成世仇。
窮山惡水出刁民,白嘉興深以爲然。
但就是這些刁民,能在阮姐手底下成爲順民,甚至能學會織布制傘。
并且個個對阮姐忠心耿耿,鄭老并非沒有嘗試過從他們嘴裏挖出更多關于阮姐的消息,可錢是給了,對方也收了,但當晚他就被請去了阮姐面前。
這些種種,若不是親眼所見,白嘉興絕不會信。
“走吧。”與人攀談結束的鄭老笑着走到白嘉興身旁。
白嘉興立刻巴結道:“世叔。”
鄭老拍了拍白嘉興的肩膀,輕聲說:“往最高了報。”
白嘉興皺了皺眉,但他低着頭,鄭老看不見他的表情,白嘉興:“我來的時候給阮姐帶了些禮物。”
鄭老搖頭:“你啊,就是想得太多,我以前就說過,你想得越多,機會離你就越遠。”
說完,他不再看白嘉興,而是跟着護衛們往一處水泥平房内走。
平房外站着兩排護衛,身形高大結實,白嘉興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随後深吸一口氣,也走了進去。
走進平房,裏頭空空蕩蕩,隻有中間擺着十幾張太師椅,左右兩側則是一個個木箱整齊排列,白嘉興看了眼最近的木箱,上方貼着一張紙。
“雞精三百斤。”
白嘉興有些茫然,這些箱子有什麽用?
不過他很快回過神來。
因爲有人走了進來。
幾乎是瞬間,所有商人都朝向大門——
映入白嘉興眼簾的是個大步走來的女娃,看模樣不足十歲,她頭發很快,系着馬尾隻與肩齊平,穿着一套怪模怪樣的衣裳,右臂袖子卻格外長,右手上戴着深色手套。
沒有裙子,她穿着上衣下褲的一套衣裳。
原先他們以爲護衛們這樣穿是因爲窮,畢竟外裙也需要不了,可看着這女娃的模樣,大約隻是上行下效的結果。
幾乎在看到阮姐的瞬間,白嘉興就推翻了心裏的傀儡猜測。
即便皇室也養不出這樣的女娃。
皇室的公主他雖未曾見過,但也聽人說過,公主們錦衣玉食的養着,卻都被養成了鹌鹑樣,事事都要問奶娘。
倒是聽說前朝有領兵打仗的公主,倘若那位公主還活着,大約會和阮姐有幾分相似。
這不是一個小女娃能有的模樣,需得見過真血,自刀山火海中淌過去,才能練就這樣的氣勢。
“都到了吧?”阮響走上台階,她笑道,“各位都是我的客人,不要客氣,請坐。”
商人們連連說:“哪裏哪裏,都是阮姐禮遇。”
“阮姐風姿迫人,令我等見之忘俗啊!”
阮響:“客氣話就不要多說了,我與諸位說說如何撲買,又有哪些講究。”
商人們立刻閉上了嘴——馬屁什麽時候都能拍,貨,可不是什麽時候都有的。
“有哪些貨,質量如何,大家心裏都有數,我就不再一個個拿出來說了。”阮響也坐到椅子上,“這些貨,起拍價都寫在木箱上,你們報價不能低于這個數。”
阮響:“不過起拍價不是底價,我們這邊定好了底價,你們的價比底價高,自然不必多說,價高者得,倘若低于我們的底價,那就是流拍了。”
這是個新鮮撲買法。
白嘉興在腦子裏轉了一圈,很快明白了這個法子的好處。
起拍價自不必說,不過底價——恐怕是防止他們這些私下勾結,隻讓一個人拿比起拍價高一點的價格去拍,占了便宜大夥分。
以前撲買都是一個個上前和賣家袖中摸價。
麻煩不說,耗時還長,被截胡隻能自認倒黴。
雖然這樣的拍法如果阮姐有心要偏哪個他們也沒辦法,但起碼面上很好看。
“報價你們寫在紙上,投哪個箱子就是參與哪個撲買。”阮響在台上說,“放心,我們是來掙錢的,不是來與誰做戲,我說價高者得,自然就是價高者得。”
阮響突然說:“還有,我不收禮,倘若有人想送禮給我的護衛,或是我的廠長們,一經發現……”
阮響笑了笑:“送禮的人就不必再來了,至于護衛和廠長,那得送去挖一輩子礦。”
白嘉興打了個抖。
鄭老笑眯眯地看了眼自己的世侄。
“行了,大家随意。”阮響招來馬二,“你們有什麽不明白的,或是想問的,都找她。”
馬二現在就相當于阮響的大管家,庶務幾乎都是她在照管。
隻是礦山和幾個最核心的工廠,都由麥兒這些最早一批人管着。
阮響:“我待在這兒,大家也不自在,随性吧。”
說完,阮響就走出了平房,護衛們隻是目送她離開,并沒人去護送她。
“竟是連與我們多說幾句話的空閑都沒有嗎?”有人小聲嘟囔。
白嘉興滿意了。
看來還是有人同自己,等着拍馬屁的嘛!
他雖然沒能拍成,可别人也拍不成,也叫他舒服了許多。
他甚至還對鄭老贊了一聲:“阮姐真是有大智慧啊。”
鄭老瞥了他一眼,覺得老友十分可憐,千畝地裏一根苗,生出來這樣一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