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這對鄭老而言是個新鮮詞,初始也不懂究竟是什麽。
後來見識了阮姐這邊的貨物,從此覺得工廠就和道士的煉丹爐一樣,無論什麽東西放進去,煉一煉,黑乎乎的石頭都能煉成珍寶。
“坐,不要客氣。”阮響坐在椅子上,招呼鄭老在旁邊落座。
鄭老不敢坐實了,屁股隻挨了個邊,保證自己不摔下去罷了,他滿是褶子的臉上擠出笑來:“好些日子不見阮姐,阮姐風采依舊啊。”
阮響笑道:“鄭老,不用說客氣話,讓你來,是讓你看這些貨你能不能吃下,能吃下多少。”
說完就給鄭老遞去了一張單子。
阮響敲了敲扶手:“貨,待會兒自然有人帶你去看,質量你不用擔心。”
鄭老眯着眼睛看字,這兒的字小,他眼神又不好,非得眯着眼睛湊近了去看不可。
“拿着使吧。”阮響從過上摸了個放大鏡過來。
鄭老不知道這是個甚,在阮響的指點下才放到單子上,一放就不得了了,他雙目圓瞪,不敢置信地擡頭看向阮響,結巴道:“阮、阮姐、這、這是……”
“放大鏡。”阮響,“做别的東西順手做出來的,估計也就這一批,以後就算做了,也是在我的地盤自己用。”
鄭老咽了唾沫,雖然阮姐對他尚算禮遇,可他怎麽也忘不了初次相見時阮姐給山匪開膛破肚的樣子,認爲這樣的女娃,顯然已經脫離了女娃的範疇,是真正的女大王了。
他低頭去看單子,越看心頭越是火熱,若不是身邊坐着阮響,他這把老骨頭都能站起來蹦三蹦!
“能吃下嗎?能吃多少?”阮響問他。
鄭老:“阮姐慈悲,這些貨,我都吃得下。”
這兩年和阮響做生意,他掙了不少,家業更上一層樓。
阮姐救了他的命,但這救命之恩都不如阮姐讓他掙得錢可貴。
他是甯願要錢不要命的。
阮響:“那就好,這批貨你隻能帶走一半,但貨款要全給。”
鄭老也不生氣,隻問:“阮姐但有吩咐,小老兒莫敢不從,可是有什麽事要吩咐小老兒去做?”
“我知道,各地的稻種不同,一地的稻種長久種植,必然會生出不同的習性,如今我手上稻種有限,還要你去多爲我搜羅。”阮響對有用的人,向來都是很溫和的。
“這倒不難。”鄭老并不推辭,一口答應下來。
阮響:“每搜集一地的稻種,便要填寫一張單子,且不能混淆,要是種出來和單子對不上,你的信譽分可要扣光。”
“阮姐放心。”鄭老幾乎要拍着胸脯說,“都是小事。”
“人才我也要。”阮響,“你也知道,我這兒缺人,一個縣城竟然隻有兩個大夫,還都是江湖郎中,問他們怎麽治好的病,隻說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竟是把知道的藥方都開了,能不能治好,看運氣。”
因爲自己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哪一味藥把人治好的,因此連總結經驗都做不到。
“這……”鄭老不敢打包票了,“恐怕這樣的人才,不太好招攬啊。”
大夫雖然是匠人,算醫匠,但稍微有點本事的都不愁吃穿。
阮響這兒對他們來說實在沒什麽吸引力。
阮響:“我不管你是騙是哄,人到了,貨你才能提走。”
鄭老隻能說:“小老兒勉力一試。”
“還有道士。”阮響,“不管你怎麽分辨,都要給我找幾個有真才實學的道士道姑過來。”
鄭老小心道:“道士道姑……有什麽真才實學?”
鄭老自诩清醒,絕不是那等愚夫愚婦之流,他認爲道士和秃驢一樣,都是找個法子不幹活,靠嘴皮子弄一些奇怪做派騙錢。
難道阮姐也信道士了?
可阮姐不是自己就是神仙嗎?
鄭老摸不着頭腦。
阮響:“要會些基礎的把戲,像是捉小鬼,下油鍋,點石成金這些,若是連下油鍋都不會,就不必帶過來了。”
阮姐說是把戲……
鄭老安心了:“是,這種人好找。”
道士如今也朝不保夕呢,能供養道士的大戶人家已經不多了,江南那邊還養得起,但更多的隻能四處遊蕩,看能在哪兒騙點錢填飽肚子。
招攬過來倒是容易。
阮響:“就這些了,行了,我讓人帶你看貨。”
“阮姐。”鄭老忽然提高音量。
自去年起,他就一直在想一件事,如今一咬牙,還是說了出來,“小老兒想在這兒置一些産業,娶一房妻室。”
阮響有些古怪的看着他:“你這麽大年紀了,還沒有娶妻嗎?”
鄭老讪笑道:“各地……總都是有的。”
阮響也明白鄭老在想什麽,這就是個投名狀,現在還有連坐制,将兩個人,兩個家族綁起來最好的法子就是姻親。
等于你出了事,我們陪你去死,比什麽歃血爲盟都要靠譜得多。
所以曆來有人造反,都是靠姻親爲自己拉來第一桶金。
不過像鄭老這樣的商人,就不止于此了,他們要是常在某地做生意,是很擅長靠姻親爲自己某得好處和信任的。
所以常常每地都有一個家,都有個妻子,孩子也有。
等到了幹不動的時候,就選一個最可心的妻子過日子。
雖然朝廷對納妾有規定,更不許一夫多妻,但商人們總有辦法鑽空子,賄賂官員的方式也千奇百怪,皇權式微的時候,什麽亂象都有。
阮響:“你要置産業倒可以,不過我們這兒,一夫一妻。”
鄭老立刻從善如流:“那我納妾。”
阮響笑道:“你沒懂我的意思,一夫一妻,沒有妾。”
鄭老驚道:“……那、那貧苦人家的姑娘怎麽辦?”
在鄭老看來,納窮苦人家的姑娘做妾,這是在做好事。
畢竟她們不當妾,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被爹娘賣去當了婊子,運氣好的賣去當丫鬟,但丫鬟嘛,男主子動手動腳,難道還能說一聲不嗎?
往常他若是要納窮苦人家的姑娘當妾,姑娘本人都要給他磕頭,謝他的恩德呢!
阮響:“她們?有得是活讓她們幹,否則這麽多貨是哪裏來的?”
鄭老看着自己的腳尖,真心實意地說了一句:“阮姐,大慈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