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平整,有凸起,還不夠大,阮響看了一眼就叫工人們拿回去切割成圓形,鑲一圈銅邊——好在這些複産品不算多,爲了避免浪費,阮響讓人把它也寫在了單子上。
低溫燒制,含有大量雜質,遇熱就炸的琉璃都是奢侈品。
這些放大鏡,阮響自然也不會讓它們低價流出去。
這世上有受苦的人,就必然有吃香喝辣的人。
後者的大部分需求都能被滿足,也就差這些新鮮玩意了。
至于罐頭,這是阮響仔細考慮過的——她的地盤産鹽産布産肥料和土法農藥,但這些東西,全都是可替代的,商人們此時過來,但日後她要是和朝廷起了沖突呢?
對商人而言,來她這兒做買賣是要輕松一些,但隻要他們願意,還有許多地方可供他們選擇。
她必須拿出能賣上高價,讓商人們甯願把腦袋别在褲腰帶上都跟着她幹的高利貨物。
商人和農人不同,農人隻能守着地,但商人可以滿世界亂跑,他們很難有什麽忠心,就算有,如今的阮響也不能信。
隻有利益,唯有利益,能讓商人們聽她的話。
“阮姐,既然玻璃造出來了,何不用玻璃裝?”馬二不太明白,“鐵……畢竟是鐵嘛。”
在他們這兒,造罐頭本錢并不高,他們自己種的有甜菜,制出來的糖品質很好,至于果子,都是從附近的果農那收的。
罐頭有個好處,反正要處理,就算這果子長得不好,不怎麽圓潤漂亮,放豐産期根本賣不出去的玩意,隻要去了皮削好,壓根看不出原樣。
阮響:“玻璃罐頭的密封還做不好,運輸也不容易,别的地方可沒有我們的水泥路。”
馬二:“我忘了……”
馬二拍了下自己的腦門,覺得自己是好日子過久了,人飄了。
“罐頭的底價定多少?”馬二問阮響。
阮響:“二十兩。”
馬二被吓了一跳,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她惶然地看着阮響:“……這、這誰吃得起?”
“這東西除了我們,其他人造不出來。”阮響,“鐵皮都用上了,難道還要薄利多銷?”
她是要把罐頭當奢侈品來賣的。
奢侈品,自然産量有限,價格高昂。
她定了二十兩,商人們撲買走後,轉頭賣上百兩都是尋常。
這種暴利,商人們一旦品嘗過,就很難再抛下。
馬二:“二十兩……不如我們多賣一些?”
“一百罐,這也太少了些。”
阮響笑道:“多了可就沒這麽值錢了。”
雖然除了罐頭,還有别的東西也能有同樣的功能,但是讓她賣火藥還是賣槍?
相比之下,罐頭是最保險的,鐵皮用量少,并不怎麽值錢,爲了防止食物腐蝕鐵皮,内壁還上了一層錫。
在沒電的情況下,很看技術,也很耗費人力。
但同樣,也不怕朝廷學走。
既然朝廷學不走,又能收攏商人,還能賣出高價,爲什麽不賣呢?
商人們自己想學都不行——他們沒有鐵礦,也不敢碰朝廷定的紅線,更何況即便他們有了鐵礦,能不怕朝廷的紅線,手裏也沒有技術,想從她這裏挖人?那他們有幾條命能用?
以後商人想從她這兒買罐頭,敢不盡心給她搜羅需要的材料?
甚至還要想盡辦法在朝廷那給她遮掩。
連瞎話都不用她自己想。
外頭傳來了敲門聲,護衛在門外喊道:“阮姐,鄭老來了。”
阮響站起來,馬二小跑着去打開了門。
“在外頭?”阮響整理了一下衣領,她邁步走出去。
護衛:“院外呢。”
阮響看了眼護衛:“馬二去倒茶,你去把鄭老請到會議室。”
護衛:“是。”
護衛走出院子,沖站在院門外的精瘦男子說道:“鄭老爺,請。”
鄭老爺受寵若驚,他連忙說:“哪裏當得起老爺二字?小老兒經商也不過讨口飯吃……哪裏像兵爺……護衛……”
往常的馬屁是拍不出來了,鄭老爺很憂心。
在朝廷那邊,兵丁是看不上他們的,隻在搜刮他們的貨物上很用心,他們也不敢生氣,隻求兵丁們早些滿足,讓他們少損失一些。
但在這邊,護衛們的手腳格外幹淨。
越是幹淨,他反而越是心慌,往日擅長的手段全用不上了。
陌生總是讓人害怕的。
鄭老爺隻能膽戰心驚的跟着護衛往裏走。
他和阮姐的緣分,早在三年前就已經有了。
他剛見阮姐的時候正遭遇山匪打劫,帶出去的夥計死了一半,山匪們沒有綁肉票的概念,隻想把人殺幹淨了,把貨物搶走,免得之後被人找麻煩。
鄭老爺快吓尿了,覺得自己爲了掙錢四處走商,從未好好享受過自己的财富,實在太虧!留在老家的管家都比他過得好!
然後,然後他就聽見了腳步聲。
那時候的阮姐還沒有馬,她的護衛們也沒有如今這麽高大威猛,就連她自己都衣衫褴褛,在土路上深一步淺一步的走。
手裏拿着的也是生了繡的長刀,她拖着那把刀,那刀都比她高了!讓人看着就擔心她下一刻就會摔倒。
但就是這樣一群人,在阮姐的帶領下如狼似虎般沖了過來。
他知道如今許多來這兒的商人都不怎麽信服阮姐,以爲阮姐隻是擺在台面上的傀儡,可他是親眼見過,阮姐是怎麽砍瓜切菜般要了那些山匪的命。
那樣小小一個人,面無表情的給山匪們開膛破肚,她的身上,臉上全是鮮血……
山匪沒把他吓尿,阮姐把他吓尿了。
等山匪被屠戮殆盡,阮姐爬上了馬車。
他那時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落在山匪手中,下場是能預想的。
但落在這個奇異的小女娃手中,他想不出自己會有什麽下場。
當時阮姐對他說的第一句是什麽?
鄭老有些恍惚,他年紀大了,有些記不清了。
但好像是——
“我需要商人給我辦事,你幹是不幹?”
他能說什麽?
隻能說幹。
從此開始了他和阮姐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