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心裏快意,澆了水就坐在田坎上與鄰居閑聊,他如今已經徹底習慣了村子裏的生活,不必想着給地主老爺多少租子,也不必想怎麽存錢存糧過冬。
以往的難事都不必想了,每天隻用上課種地。
“外頭圈了塊地。”鄰居小聲跟他說,“我看阮姐是要幹大事了!”
牛大好奇道:“什麽大事?”
鄰居看牛大的蠢樣,無語道:“你就沒點想法?”
牛大更加不明所以,他左右看看:“什麽想法?咱們如今日子這麽好過,還要想什麽?”
他覺得種地能養活自己,也就不想進廠了。
反正他隻用養活自己和老娘,至于娶媳婦,他可不覺得自己娶得上媳婦。
老娘如今的收入也很不錯,在紡織廠幹活按件算錢,底薪是50塊,一根棉線能提兩分,老娘一天起碼能紡兩百來根,一個月能拿一百七十塊左右。
也不比種地少了,這還是因爲老娘年邁,幹活沒那麽利索,正值壯年的女人們一個月起碼能拿三百。
老娘倒是還惦記着給他娶媳婦,母子倆的錢都攥在她老人家手裏,就怕老兒子出去花銷了,得都存起來。
牛大也無所謂,反正以前他手裏也沒過錢。
又沒分家,兒子是不能有私産的,就算存點私房,最多也就是出去買兩個馍馍,或者一根麥芽糖。
鄰居歎了口氣:“你想想,咱們這兒可是有鐵的!”
牛大:“這我知道,如今農具都用上了鐵,種地可趁手多了,以前沒鐵的日子可真難過。”
哎!這個傻子!
鄰居隻能說:“你曉不曉得私鑄鐵器,是什麽罪名?”
牛大:“啊……這還是罪?”
鄰居翻了個白眼:“要是自家打一點鐵,那倒不算什麽,富裕人家有口鐵鍋也正常,可要是成批的造,那是要誅九族的!”
然而牛大思索一會兒,憋出一句:“阮姐不是沒有人間的爹娘嗎?”
鄰居:“……”
嘿!這小子是個人才!
“沒爹娘,不還有我們嗎?我們受了益,還跑得掉?”鄰居。
牛大這才被吓住了,他瞪大眼睛:“那、那法不責衆啊!”
鄰居:“咱們這才幾個人,算的上衆?”
“這可怎麽辦?!”牛大被吓得六神無主,他滿頭是汗,幾乎要哭出來,“阮、阮姐是神仙,阮姐肯定能護住我們,是也不是?是也不是?!”
鄰居看他總算想到了這一茬,這才出聲安慰道:“你總算想着了!”
“阮姐是神仙,可來了人世,也要講人世的道理,你也懂法不責衆,阮姐手底下的人要更多,才有不責!”
牛大打了個哆嗦,他總算聽懂了:“阮姐……要造反?”
鄰居:“什麽造反!你胡謅什麽?!”
牛大連連說:“對對對,我胡謅,我胡謅,阮姐神仙人物,怎麽會造反?”
鄰居笑道:“這就對了,阮姐是神仙,是救萬民于水火的,這萬民,自然不止你跟我,附近那麽多受苦受難的人,阮姐也得去救啊!”
雖然話鄰居的有些繞,但牛大難得聽懂了,他們現在的人數還不到法不責衆的地步,但阮姐要是能把周遭的地和人都占下來,那就有了籌碼。
起碼朝廷不能直接打殺過來,将他們清除幹淨。
“那這和圈地有什麽幹系?”牛大問。
鄰居:“護衛們都過去了,日日訓練,你是沒去看,他們那訓練真是可怕。”
“每日天不亮就要起來,先要繞着山跑,背上還要背個包,裏頭全是石頭!”
鄰居:“聽管事的說,那叫負重跑,練體力的。”
“還要練拳,練刀槍。”鄰居,“每天還要抽空上課。”
牛大:“不幹活嗎?”
鄰居搖頭:“不幹,管事的說,他們以後隻用訓練。”
牛大再傻也知道,這些說是護衛,實際就是兵丁,他小聲說:“阮姐白養着他們?”
“你又沒好好聽課吧!”鄰居無奈了。
牛大是個幹活的好手,就是腦子不太轉彎,上課認字也不行,課文看了也等于沒看,老師講課——他能睜着眼睛睡着。
“那……上課也不講這些。”牛大小聲說。
鄰居:“這怎麽能叫白養着?你說以前朝廷的兵,有仗打就打仗,沒仗打就種地,沒仗打的時候手頭沒錢,有仗打了,回家一看,家裏的地被地主老爺占了,心裏頭怨不怨?”
牛大:“自然要怨!這怎麽能不怨!”
他是農人,誰要是搶他的地,搶他吃飯的碗,他能跟人拼命。
鄰居:“可咱們這裏的護衛可不必擔心這些,有沒有仗打,他們都有工資拿,肉蛋都是盡夠的,真出了事,死在外頭了,家裏人也受照顧。”
“沒了後顧之憂,立了功還能往上升……”
“你細想想,兩邊碰起來,誰更不怕死?”
牛大還真細想了一下:“自然是咱們這邊。”
自己死了,家人受照顧,也不怕妻子帶着孩子改嫁,畢竟就算妻子改嫁,自己老父老母依舊養得起孫兒。
但朝廷那邊的兵有幾個不怕死?自己死了,老父老母受人欺負,妻兒也可能成孤兒寡母,妻子被族老捆了改嫁出去,孩子成了孤兒,連自個兒父母是誰都不知道。
自己好不容易攢下來的那點東西,都被族裏人侵占了,依托族裏人的良心?又不是三歲小孩,信什麽不好,信良心?
那自己拼命有什麽好處?
自己死了,那可就什麽都沒了,就算立了功,那也是上司的,和自己有什麽關系?
鄰居:“這就對了,上戰場,誰怕死,誰先死!”
“更何況咱們有阮姐菩薩保佑,和朝廷的兵可不一樣。”
牛大有信心了:“那阮姐菩薩,先要對哪兒動手?”
鄰居:“那誰知道?阮姐有她的成算。”
“我是準備去試試,能不能去當護衛。”鄰居,“你也知道我,種地不怎麽樣,又不願意下礦,工廠的活我嫌枯燥,當護衛倒好,那些訓練,我看我也行!”
“沒道理以前瘦弱的女人都行,我不行!”
牛大突然覺得鄰居高大了起來。
至于他自己——他還有老娘要照顧,不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