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時天氣炎熱,這些破布白占地方,又破到連包袱都充當不了——農人的針線也是稀罕财物。
麻布或許還能自己織,針線卻不能自己造。
凡不能自己造的,就珍貴無比。
這些爛布片阮響她們也無法縫合,隻能用将不平整的地方用小刀削平,又拿樹脂加熱後将布片黏起來,制成簡單卻“硬挺”的衣服。
但這樣的衣裳顯然是不能拿來禦寒的。
沒有棉花,沒有足量的布匹,禦寒實在過于艱難。
如今村裏的人,幾乎個個都有活幹,小子們都得忙起來,要麽去松土澆水,要麽去燒制木炭,有兩個年紀剛滿十一的,也幹不了什麽重活,阮響就讓他們負責捏陶。
至于燒陶,還是要讓有經驗的女人去幹。
“之前的獸皮都硝制好了?”阮響砍完柴回來後問大妞。
大妞笑着說:“都弄好了!”
她們硝制獸皮的方法還是阮響教的,畢竟沒有人是獵戶出身,沒有渠道知道方法。
阮響就教她們用麻繩和木框把獸皮繃開繃平,然後用石刀仔細刮掉所有脂肪,一點都不能放過,然後用動物的腦漿揉搓,一遍遍慢慢揉,直到獸皮變得柔軟。
這是非常原始的辦法,但材料很容易獲取。
隻要容易獲取,對他們來說就是好方法。
可要讓這麽多人能順利過冬,需要的獸皮數目就大得驚人,阮響幾乎要住在樹林裏,隔幾天再出來。
大妞也跟着她,如今大妞也勉強算能出師了,起碼射箭有了準頭,也知道攻擊野獸哪裏可以一擊斃命——雖然不是次次都能成功。
氣溫越來越低,阮響和大妞最先套上了獸皮襖子,鞋也換成了獸皮靴,很有點原始人的風範,如果能一人拿一根長矛,那就更像了。
其他人隻是多穿了一層黏出來的麻布衣裳,在兩層衣裳的中間塞滿枯草,暫時也還夠用。
阮響難得在村子裏待了一天,她和大妞要回來補給,還要好好休息一晚,明天還得繼續進樹林。
“你現在都能爬樹了?”麥兒做飯的時候和大妞閑聊。
大妞是個勤快人,愛說話,但不那麽能言善辯,因此也不誇大,隻說:“不是什麽難事,隻要膽子大,落腳的時候心細,手上有力氣就行。”
“不過她能在樹上睡着,我不能。”大妞覺得自己修煉的還是不到家,有些自責道,“總怕自己掉下去。”
麥兒安慰道:“你别和她比,她……”
麥兒指了指天上。
她又說:“你。”然後指了指大地。
大妞會意,她微微點頭:“我不同她比。”
凡人和天人比什麽?
這段由于最近阮響一直在打獵,他們的肉類儲量多了不少,連圈養的野雞也多了幾隻。野雞倒也下蛋,隻是那蛋小的可憐,還沒有家養雞蛋的一半大小。
殺了吃吧,沒二兩肉,所以也就留着下蛋了。
平時随便喂點草籽蟲子,幹活的間隙找找就行。
現在晚上雖然冷,但還能挺得住,所以還沒用上壁爐。
隻是他們沒有被子,隻能擠着睡,這樣勉強還有一些溫度,窗戶和門也要關緊。
可工具不足,門和木窗都有縫隙,總有風灌進來。
阮響睡在最中間——這是女人們給她留的最好的位子,兩邊都有人,冷不着她。
雖然阮響那麽一點感動,但她還是睡到邊上去,中間實在是太擠了。
兩邊的人怕她覺得冷,拼命擠她。
冬天沒有被子還是不行,阮響就點了幾個人,陪他和她一起去附近村鎮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棉被。
雖然棉被是重要财産,但總有一些地主家庭走的時候落下這些。
這次她依舊帶着趙宜,隻有趙宜認識這附近的路。
除了趙宜和大妞以外,阮響還帶上了狗兒。
狗兒這些日子吃了幾頓半飽的飯,看起來機靈了不少,一群孤兒要在這找到活路,非得用點腦子不可,因此狗兒的心眼,其實比普通農戶多得多。
阮響得帶着他,别讓他的機靈變成他的催命符。
殺人簡單,用人才是難事。
“那前頭是錢家莊。”趙宜喘着氣說,“錢老爺家大業大,比我家還強些。”
趙宜歇了歇後繼續說:“錢老爺的孫兒,六年前考上了秀才,免了不少田稅,錢老爺年年賣糧食都掙了不少家财,我爹說他家已經半隻腳脫了泥了。”
當地主自然好,但更好的是當官,當真正的老爺。
這樣他們甚至不用自己經營土地,隻需要收幾個“家人”,所有“家人”的土地也都是他們的土地。
阮響帶着他們走進了錢家莊。
錢家莊看起來比陳家溝更窮,陳家溝偶爾能看到磚房,也能看到木屋,但錢家莊卻幾乎全是稻草屋,拿泥糊了一層又一層。
唯獨村南有一套真正的大宅院。
青磚綠瓦,幾近誇張的鑲銅大門,幾乎看不出是鄉下人家。
别家隻有一個屋,這宅子卻有五進,門口放着兩尊石獅,十分氣派。
和附近的茅草屋簡直是兩個世界的建築。
趙宜:“就是這兒了。”
阮響:“分開找吧,除了棉被,也看看有沒有别的東西,能用上就行。”
能用上的東西還真不少,棉被也被找到了,六床舊的,兩床新的。
還有一些陳家人逃荒前沒能帶走的衣物,棉衣也有幾件,布匹竟然不少。
阮響還在廚房裏找到了一小缸黃豆。
也是,地主家不缺糧,隻缺水。
他們連廚房裏的調味品都沒放過,畢竟他們隻有鹽。
“醋和醬油都有嗎?”大妞走過去和趙宜一起翻找櫃子。
趙宜:“有,還有點茱萸。”
大妞笑道:“我還沒吃過茱萸呢!”
趙宜想了想:“倒也沒有味道,隻是吃了舌頭刺痛。”
大妞:“……那我還是不試了。”
趙宜也笑:“嘗嘗吧,說不準你吃得慣。”
從卧房裏搜出了一布袋銅闆的阮響颠了颠袋子——
不錯,她找到了幾分曾經在廢土上四處搜刮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