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進山一趟。”阮響第二天一早就收拾好東西,準備帶着大妞進山。
大妞是所有女人裏身體恢複最快的,也是學射箭最快的,她大概有十八九歲,比起其她女人,算是正處于年富力強的年紀。
畢竟在這個資源貧瘠的時代,二十以後都算是邁入中年了。
不少人不到三十就成了爺奶。
“能找到母羊最好。”阮響背上藤筐,“找不到就弄點肉回來給她下奶。”
更殘忍的話阮響沒有說出口,實在出不了奶,就隻能放棄這個孩子。
要打獵,一來一回起碼要七天,這七天孩子的命隻能靠土蛋子糊糊吊着。
至于能不能挺到阮響她們回來,沒人願意深想。
眼看着阮響和大妞離開,麥兒才歎了口氣,去生火做飯。
“二丫恨她呢。”牛妞兒幫忙磨着土蛋子,她坐在地上,邊磨邊說,“要不是我不錯眼看着,二丫差點把孩子掐死。”
麥兒:“仇人的孩子……作孽哦!”
牛妞兒其實不太記得起她們在男人手裏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了,那段時間的記憶格外模糊,她也不願意深想,隻說:“要她自己想得開才行哩。”
二丫是個沉默寡言的姑娘,并不常與人說話,隻是安靜的幹活。
她也不曾告訴過别人自己的過去,其他人隻知道,二丫也是窮苦人家出身的姑娘。
手指粗大,腳底扁平,牙齒也不好。
窮人和富人不止可以從衣着分辨,隻看手腳身材便能一眼看清——富人與權貴們手腳細長,肩薄背挺,而窮人手腳粗笨,肩厚背彎。
并且将世世代代的延續下去。
“沒生那會兒就自己折騰。”牛妞兒小聲說,“我瞅見她打自個兒肚子哩。”
麥兒打了個哆嗦:“幸好響把她勸住了,她身子差,真打了,自個兒也活不了。”
生下來反而是風險最小的選擇。
她們手裏沒藥,更何況打胎藥本就帶毒,身體好的女人喝了都可能出事,二丫根本撐不住。
用物理方式打胎更危險。
權衡利弊之後,她們才決定生下來。
木窗被風吹動。
二丫靠坐在床邊,懷裏抱着依舊全身泛紅的嬰兒,孩子哭累了,此時正縮在她胸前入睡,二丫麻木的看着孩子,她雙目無神,慢慢閉上了雙眼。
給誰生孩子,似乎不管是在家還是逃荒,都輪不到她去選。
她下頭有兩個弟弟,妹妹們才出生就叫溺死了,自幼又當姐又當娘,倘若弟弟們欺負她,她敢反抗,弟弟們便向爹娘告狀,爹娘見她兜頭就是一頓打。
等她到了十二歲,能出嫁的年紀,爹娘便籌劃着怎麽把她“賣”個好價錢,好給弟弟們娶媳婦,不過說定了婚事爹娘沒有立刻送她出門,而是叫她在家裏幹活,過幾年再送去夫家。
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長什麽樣,也不知道他是好是壞,會不會打她。
她隻知道自己隻要埋頭幹活就行了,在娘家好好幹活,去了婆家也好好幹活,慢慢熬,熬到自己的兒子長大了,熬到兒子也娶了媳婦,她就算熬出來了。
熬到有了孫輩,她才有可能掌握一點錢财,在家裏說上幾句話。
二丫低頭看了眼孩子,她終于伸手拍了拍孩子的背。
“咱倆都沒得選。”二丫貼上孩子的臉頰。
已經走進樹林深處的阮響停下腳步,她慢慢弓腰,雙腿也彎曲下壓,她轉過頭,對跟在她身後的大妞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大妞也不說話,她也慢慢蹲下去。
這已經不是她和阮響第一次一起打獵,剛開始她隻是幫阮響處理皮毛和肉,學着怎麽分辨樹林裏的方向和通過糞便追蹤獵物。
時間長了,她便也不覺得這活有多難,雖然比不上阮響,但她自己也能隔幾次得到點收獲。
阮響搭弓射箭,箭頭用的是磨尖的石塊,對付野雞野鳥有點用,但對付皮糙肉厚的野獸顯然不是什麽好選擇。
真的遇到野豬野羊的時候,阮響是用不上弓箭的,而是會撲過去肉搏。
到了夜晚,阮響和大妞坐在火堆旁,兩人烤着野鳥和土蛋子餅,野外沒炊具燒水,她們隻能喝一早準備好的涼白開。
阮響把野鳥的骨頭都咬碎了咽下去後說:“這附近都沒有羊的蹤迹,豬的也沒有。”
帶崽的母羊不好找。
大妞點點頭,她最近跟着阮響跑上跑下,外加勉強能吃個半飽,人還長高了一些,胳膊和腿上也有了點肌肉。
她們在家時吃的也不一定比現在更好,甚至更差也說不定。
她跟阮響相處時間長,被影響的也更深,她遺憾地說:“我們人太少了。”
阮響近段時間也想解決這個問題。
她們缺人,缺勞動力,現在她們人少,勞動力不足,所有人力都投入到了維持最基礎的生存上。
圈養家畜是不可能的,她們沒有人力再去準備給家畜的口糧,也沒有辦法開墾更多土地,連麻繩,都得女人們熬夜去搓。
她們耗盡力氣,日常消耗才勉強和收獲打平。
爲了囤積過冬的物資,阮響還需要讓兩個人持續不斷的燒制木炭。
人力已經被挖掘到了極緻,再也擠不出來了。
但找人并不容易,先不說能不能找到,找到之後,那些人願意聽她的嗎?
這裏有水,有土地,有食物,有青磚,她必須要保證這些吸納進來的人願意聽從她的安排,否則不僅僅是爲他人做嫁衣,她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在利益和生存資源面前講恩情?
阮響嗤之以鼻,趨利避害是所有動物的本性,她無法從他們身上剝去這種本性,就要想出能利用的辦法。
阮響摸了摸自己的右臂。
這條胳膊,或許還能有點别的作用。
環境越是惡劣,生存越是艱難,人們就越發信仰神佛。
人力無法改變現狀,隻能寄希望于神力。
阮響輕聲說:“總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