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好的消息是,那兩個懷孕的女人要生産了。
阮響也沒想到她們竟然能懷這麽久——但轉念一想,她們剛開始肚子看着大,隻不過是四肢太過細瘦,實際上并沒有懷多久。
“不知道生下來能不能活。”麥兒有些憂心,“就怕沒有奶水。”
她們自己都吃着土蛋子,沒有米,糊糊都煮不出來。
阮響和麥兒操心的不一樣,她低頭削着木箭,平靜地說:“就怕她們生不下來。”
麥兒抿了抿唇,女人難産,便是尋常時候都常見。
“這幾天用青磚重新搭個稍大些的屋子出來吧。”阮響站起來,她環顧四周,指向村子裏地勢平整還沒有建房的地方:“就那,在屋内壘個壁爐出來,冬天也好取暖。”
麥兒:“壁爐?”
她還未曾聽過這玩意。
阮響:“你們平時燒炭或者燒柴取暖,都得開窗留個縫,壁爐是修屋子的時候就留個管道,讓煙能出去,又不至于叫寒風灌進來,和土炕相似。”
麥兒微微張嘴,她連土炕都沒見過哩!
“北方冬天這麽冷,你們不用炕?”阮響,“你們怎麽過冬?”
麥兒:“不出門!蓋着被子硬熬,哪裏有那麽多柴能花用?入了冬就要省着用。”
“做飯要燒柴,取暖要燒柴,冬天柴火燒得快。”麥兒掰着手指,“家裏衣裳不夠穿,入了冬還出去砍柴的,年年都要死幾個。”
她掰彎手指,一本正經地說:“冬天哪有不死人的?”
建屋子并不困難,她們現在有一批不少的青磚,黏土和石灰也盡夠,屋子也隻用造一層,八個人擠一擠也不用修得太大。
隻是人手不夠——必須得分出兩個人去澆水做飯,木炭也要繼續燒。
“要是能再來幾個人就好了。”阮響有些遺憾,早知道能在這裏落腳,路上就該吸納一些災民。
現在再想去找人就難了,能逃的都已經逃了,沒逃的也不會在路上,多是留在家鄉。
土蛋子長得快,她們已經收獲了不少。
麥兒現在不再擔心有人來了以後自己吃不飽肚子,也覺得人多似乎也有好處。
阮響把削好的箭收好,她看向不遠處正在澆地的女人們:“這時候生孩子也好,不是夏天,沒那麽受罪。”
麥兒不懂其中的因果關系,但也跟着說:“不受罪就好。”
可是生孩子,哪裏能不受罪呢?
當天夜裏,二丫就發動了。
女人們沒人有接生的經驗——這也是門能吃飯的手藝,穩婆們能靠這門手藝吃一輩子,收徒弟的門檻都極高,更别提教給别人了。
所有人亂成一團,阮響讓麥兒把三妞帶走,找個屋子安置她,别被吓得也生了。
一個人生還忙得過來,要是兩個人一起,肯定要出事。
“這刀你拿去用熱水煮一煮。”阮響掏出一把早就準備好的小刀交給趙宜。
幹淨的布是一早就準備好的,牛妞兒去打了一罐幹淨的溫水提進木屋。
“你們先出去,我和趙宜在裏面就行了。”阮響對其他人說,“人太多不好。”
她也不用解釋爲什麽不好,其他人已經乖巧的出去了。
既然她們不懂,那就聽阮響的吧!
二丫躺在地上,她全身都被汗打濕了,她沒有大聲吼叫的力氣,隻是緊咬着牙根發出嗚咽一般的悶哼。
阮響擡起她的頭,讓她喝了口水。
二丫抓着阮響的手腕,她還帶着稚氣的臉上滿是恐懼,艱難地喊道:“我不生孩子!我不生孩子!”
“别害怕。”阮響此時此刻必須安撫住她的情緒,“馬上就能生出來了。”
“不會受什麽罪,别怕。”
二丫伸直了脖子,她瞪圓了眼睛,眼淚無聲落下,但她緊緊抓着阮響的手并沒有松開。
阮響隻能用力拉開二丫的手,掀開了她破爛的裙子。
一股難以言說的味道沖進了阮響的鼻子,她甚至能看到附着在毛發根部的蟲卵。
這裏的人幾乎個個身上都有跳蚤。
但現在不是嫌棄的時候。
“用力!”阮響用洗過的手去撐開産道,“别憋氣!呼吸!”
“慢慢來,慢慢呼吸,聽我的。”
阮響提高聲音:“呼氣、吸氣、呼——”
求生的本能促使着二丫聽從阮響的指示。
“慢慢來。”阮響又撐開了一點,“用力,用力。”
“我摸到孩子的頭了。”阮響擡起頭來看了眼緊閉雙眼的二丫,“别怕、馬上就生出來了。”
旁邊的趙宜不敢看這一幕,她拿着小刀和幹淨的布,全身都在顫抖。
二丫的悶哼聲讓她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阮響:“對,就這樣,我托着它,馬上就出來了。”
孩子慢慢滑出了産道,阮響一隻手托着孩子的頭部,一隻手輔助着輕輕擠壓二丫的腹部。
二丫痛得終于忍不住嘶吼。
“娘!!”二丫終于哭喊出聲,“娘!”
阮響配合着二丫的發力,終于把孩子接了出來。
“刀給我。”阮響看向一邊閉着眼睛顫抖的趙宜。
趙宜這才睜眼,連忙把煮過的小刀遞了過去。
阮響利落的切斷臍帶,再用幹淨的布把孩子包裹起來。
“這孩子沒哭呢……”趙宜小聲說。
阮響擡手拍了拍孩子的屁股。
全身通紅的嬰兒臉皺成一團,身體比普通的嬰兒小上一圈,在阮響懷裏輕得仿佛沒有重量,被拍過之後連哭聲都十分細小。
嬰兒捏着小拳頭,皺着臉啼哭。
“是個女孩。”阮響對二丫說,“你看看吧。”
二丫全身都是汗,她躺在地上,擡頭看着房梁。
她擡起胳膊,趙宜連忙去扶住她,幫着她慢慢坐起來。
二丫面色蒼白的擡頭看向阮響懷裏的女嬰,她張了張嘴,嘴唇數次張合後還是說:“把她……抱過來吧。”
這個她本不應該生下來的孩子還是來了。
二丫看着孩子皺起來的臉,紅彤彤的身體,終于忍不住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