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在囚牢那麽久,忽見遼闊天地,不由覺得恍若隔世,還是自由舒服。
在裂谷囚牢中道行固然大漲,但道行再怎麽高,行動處處受限,過的有什麽意思。故交聞大倉說的很對,一生逍遙,便不輸于人,任何人。
陸缺閑自思量,風雪吹過身畔,桂月寶舟駛出參合宮。
一道視線忽然從地面投來,擦着他的身影快速掠過,就好像發散靈識掃掠。
陸缺笑了笑,裝作不知,五大宗相互安插眼線都是公開的秘密,他刑滿出來,自然會有眼線看看他到底是銳氣消磨,還是暗蘊鋒芒,這事也在預料之中。
其他四大宗都非酒囊飯袋,哪兒是輕易就能糊弄過去的。
但修仙界的眼線和奸細存在很大區别,眼線通常隻傳遞雞毛蒜皮的信息,也沒有明确的界定,就比如鍾素會在宗門說有關于北武宗的各種事,梁閑心會和臨渠鎮邪司的人談參合宮。
修仙界的事盤根錯節,沒有非黑即白,一名不太聰明的眼線想要探查陸缺,就讓他探好了。
蘇寒衣也沒理會。
桂月寶舟飛到盡海海岸,近海的水域結了冰,但遠處依然蒼波無垠,景觀看起來頗爲沖突。
生長吳州崇州的百姓,絕對不信大海還會結冰,這不是反天了嗎?
陸缺閑走幾步,極目滄海,舉起雙臂拉着筋骨,過手交流的樣子是一點沒有,料想師傅蘇寒衣應該也不會着急,打架交流有的是時間。
蘇寒衣斜睨陸缺背影,皺了皺眉,徒弟看起來不算消沉,可戰意委實大不如前,就像生鏽的刀,使也能使,隻是很遲鈍,或許需要多多行俠仗義才能磨出來。
想到這裏,蘇寒衣忽然念頭很荒謬,清冷地刺了陸缺一眼,她是被徒弟帶偏的!
扈小香看看二人,站在旁邊靜待。
陸缺吹了好半晌海風,舒展身心,随後才拉開架勢活動,簡單練了輪《撼星拳》,催發氣血靈力。
“可以了,師傅。”
風聲疾響,陸缺飛到冰面上,拉開百丈有餘的距離。
蘇寒衣自不遲疑,衣裙翩然飛揚,袖中翻掌,輕描淡寫地往前推去,仙武道罡便彙聚成《羅煙掌》掌印。
這門仙武偏重迅捷精巧,變化繁多,掌印破空而出,霎時帶起九道殘相,逼近陸缺身前。
而其中蘊含的領域力量,擾動着周圍空間,形成一道道無形漣漪,把陸缺能閃避的區域全部封死。
感覺到掌印威力不俗,陸缺施展《立地聖手拳》應對,拳印和掌印锵然碰撞,激起蒙蒙青光,但聲音都還沒有響起,蘇寒衣就已經發出第二掌。
冰面砰然碎裂,從中探出纖白如玉的掌印,長有四丈,自下而向上擊向陸缺,其中裹挾的精純太陰之力,須臾遍布四周,如清冷的月獨照冰山。
雪勢驟然一滞,天地孤清。
扈小香已經遠退到三百丈外,但仍感覺陰冷之氣撲面而來,瞬間充斥周身,血脈運轉急劇減緩,手腳都變得麻木了。
她運轉靈力抵抗,幾十息後,口出吐出幾道冷森森的白汽,尤覺胸腔發冷,不由思量道:“原來師叔從來是被這樣調教的,怪不得實戰強悍!但耽擱了六十年,交手經驗肯定生疏,再被蘇師祖這麽打下去,恐怕要受傷。”
視線移向戰局。
陸缺已經避開第二掌,掌印升入天空,在灰色雲海留下幾百丈長的手掌形空洞。
蘇寒衣攻勢不減,變掌爲指,纖指往半空一指,結冰的海面轟然破裂,飛出密集如蝗災般的冰刺,不知其幾千萬道,轟響着刺向陸缺。
倘若尋常冰刺,陸缺不必也無妨,隻是冰刺蘊含着蘇寒衣修行已久的太陰之力,從陸缺衣袖擦過一道,衣袖轉瞬凝結成冰,手臂也随之變得麻木。
師傅的道行精進了很多,料想是得到月華石台後,方方面面都有極大提升。
陸缺不禁爲師傅高興,随即握住斷夜,向虛空劈去:“這一刀,蓮花生,請師傅指教。”
刀聲轟鳴,不見刀芒,卻見仙武道罡化成朵朵青蓮,綻放于陰霾雪天。
《龍雲六式》完成以後,陸缺也沒有丢下刀法,在被囚禁的六十年裏又開辟一套,以故交聞大倉贈酒爲起式,曰多歧路,用的是那壇酒的名稱。
第二式記曾經三橋水上,蓮花開時,撐槁擺渡的家鄉少女何若若,願煙水十裏靖南路,她還會重來,故名蓮花生。
陸缺看了上千卷仙武心得,又經七八十年沉澱融彙,再創立的刀法自然遠高過《龍雲六式》,足能跻身上品仙武,也就是宗門參合宮家大業大,如果放在小宗門或修仙世家,夠做壓箱底秘籍了。
蓮花綻放萬千,領域力量相接,連成青蒙蒙的屏障,任憑冰刺如此穿鑿,也始終難以突破。
但即便是師徒過手,蘇寒也不止這點手段,月白色翻動,飄然而起,竟以身軀穿過了這層屏障。
她從地面飛來,陸缺已經懸立半空,視野更爲寬闊,在她衣襟飄動間,不禁看到一抹雪膩柔白。
陸缺連忙移開視線,與此同時周圍靈氣波動,蘇寒衣翻掌攻來。
砰!
陸缺挨了一記掌印,身形連連倒退,十幾步後才定住腳步。
蘇寒衣道:“你的臨敵機,和從前比變慢了很多。”掌指變幻,攻勢不停。
“是。”
“出手也有點拖泥帶水。”
陸缺微一皺眉,不做任何解釋,揮動斷夜抵擋接連不斷的掌印指印。
蘇寒衣心裏暗暗歎氣,六七十年前,和陸缺過手試招,用四五成道行,陸缺縱然抵不過,但交手中也能強悍還招,絕不是現在這樣隻有招架之力,看來他的銳氣确實被消磨了。
二十合後。
蘇寒衣衣袖拂動,使春風拂檻,将陸缺擊落到海灘。
爬起來拍了拍身上沙子,陸缺笑道:“師傅這麽手下留情,真是我拜師以來的頭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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