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嘉山險峰壁立,直聳入雲。
一千八年前,靈源宗開宗之初,開宗老祖拟此爲址,可惜創業未半,中道崩殂,剩下幾位老祖意見向左,又選其他位置建宗。
後來附近散修占了此地,簡單修繕未完工的亭台樓閣,各占一隅,在具行疫甲禍亂出現前都沒有荒廢。
如今天淵劍宗的門人正駐守羅嘉山。
白湛跟着天淵劍宗第一峰抵禦疫屍,這段沒時間沒仗可打,晚上閑走閑逛,看見一具“印月白猿”所化的紫印疫屍,施展影閃臨近,打碎紫印疫屍頭顱,寄居疫屍體内的具行疫甲驟然射出,卻也不避不躲。
具行疫甲立時粘到白湛臉上,舞動黑色觸須就往她眼睛裏鑽。
但白湛本質并非修士,亦非當今妖修,乃天狼星意志的人間體,疫娥天賦神通控制不了她。
具行疫甲鑽了半晌,徒勞無功。
白湛把具行疫甲從臉上扯下來,捏在手裏觀察,黑漆漆的甲殼猶如水牛蟲,卻莫名其妙伸出許多觸須,看起來相當惡心。
白湛略微猶豫,一皺眉,捏住具行疫甲放進嘴裏就嚼。
疫娥這門天賦神通固然對她沒用,但她也不能像乾坤化氣壺那樣,截流疫娥的氣血和靈氣,嚼了幾口,根本沒有味道。
“好無趣。”
白湛索然歎氣,負手往回走,影子古怪地起伏了幾下。
前面的崖壁之間沒有道路,僅用一根手腕粗細的寒鐵鎖鏈貫通東西,山風呼嘯,鎖鏈被吹得來回搖蕩。
平常天淵劍宗的弟子來往,都是飛過去的。
白湛不走尋常路,踩着鎖鏈而行。
對面崖壁的小小,見峽谷萬仞,深不見底,縱使知道白湛掉下去也不會受傷,依舊覺得心驚膽顫,伸着雙手道:“白長老,您還是飛過來吧,這看着就吓人。”
小小一番好意,白湛卻不領情,身形在鎖鏈一轉,返回了西面崖壁。
她覺得天淵劍宗第一峰弟子,道行縱然已經很低,膽量卻還更小,打仗時猥瑣不得了,他們是總靠一衆人結成劍陣禦敵,罕有單打獨鬥,根本算不得好漢,故而很是不喜。
尤其是許遠和小小,兩人好歹都是金丹境,但遇到紫印疫屍也要喊結劍陣。
真是太沒出息了。
相比之下。
白湛更欣賞天淵劍宗第三峰弟子,就比如說相轲,弱是弱了點,可交戰之中仗劍禦敵,一往無前,很有大劍修的風采。
第一峰和第三峰都在羅嘉山山脈駐守,距離不過二百裏,白湛就想去瞧瞧相轲。
不管怎麽說,她如今也是天淵劍宗地位的客卿大長老,見到順眼的後輩,好像有義務指點兩招。
“點撥相轲兩招去。”
“狼祖,屬下得提醒您,相轲和小陸同爲海字十甲,往後必有一争。”
白湛的影子突然發出沙啞聲音,這是影狼部大妖杏四娘。
輔州之事危機四伏,各個狼族部衆哪兒放心讓白湛孤身而行,因此杏四娘就蟄伏在白湛的影子裏。
影狼部原來就狏狼影子所化。
白湛聽到杏四娘的話,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陸缺前世手段通玄,再入輪回,已爲今生鋪設好修行之路,如此,他若連同輩的相轲都打不過,那被一劍斬之也是活該。
白湛和陸缺關系很好不假,但絕不希望陸缺養尊處優,禁不得磨練。
她道:“我對陸缺很有信心,他不會因爲我點撥相轲幾招,就輸在相轲手裏,你就别管了。”
“是。”
談話間,已經來到第三峰駐守之地。
相轲正在山腰小院的房間裏打坐,經過戰争磨砺後,氣質愈發冰冷淩厲,劍意環繞四周。
相柳殘魂在相轲腦海裏喋喋不休,語氣頗爲焦急。
“姑娘,輔州太危險,若是不小心遇到青印疫屍或許強勁的紅印疫屍,咱倆都得玩完,要不裝成重傷垂死模樣,留在防線最後面休養如何?你們修士不是有句話,死道友不死貧道。”
相轲冷語道:“我的傷都已經痊愈。”
“裝受傷這事我在行,保證你們宗門老祖都看不出來。”
“龌龊!”
“這叫知進退。”
相轲不複再言。
相柳再說什麽也無用,歎氣連連,她其實挺倒黴。
在被陸缺的前世擺了一道後,詭異邪氣近乎全被打散,以至于兩縷殘魂到了融合的時間節點,卻沒有足夠力量支撐,此時将寄宿在相轲和柳離神魂中的殘魂融合唯一,實力可能還不到元嬰後期!
這種水準,别說稱尊道祖,就是在天淵劍宗第三峰也得挨虐。
輔州地域現在集中了大夏近五分之一的修士,能斬殺相柳的數不勝數,她現在都不敢融合了。
一尊古元妖獸,落到這步田地,簡直倒黴到家。
相柳愈發憎恨陸缺,無日不想殺之而後快。
但轉念一想,從輔州北部到參合宮駐守的東面,貼邊界走遙遙幾萬裏路,半路上可能就被宰了,又覺得以忍爲上。
妖窮志短啊。
“唉唉唉,姑娘,咱倆在一具皮囊裏共生多年,交情也算不賴,我教你套《九相呼吸法》,保證你道行飛速提升。”
相柳忽然主動獻殷勤。
相轲不爲所動道:“我自有宗門所傳功法。”
“你們的功法是什麽破爛兒貨,也配拿到台面現眼。”
“混賬東西,你說什麽?”
相柳極力克制着怒意道:“不服也沒有用,我不怕告訴你,你們人族的所有功法最初都是模仿我古元妖神呼吸之法而來。”
相轲将信将疑地睜開眼眸,同時也感覺到有人來到小院前。
相柳把話說完:“你以爲修行功法,都是憑空而來?錯了,那是你們人族裏的一些小賊,不服我古元妖神的掌控,暗地裏模仿我古元妖神的呼吸法,經上百代演繹,最終才成爲适合你們的修行功法。”
相柳口中的“小賊”,其實是人族仙道的開拓者,天下修士的先輩英烈。
她固然膽小惜命,平時也不對相轲說假話,估摸所言非虛。
相轲心念閃轉,思忖古元妖神強悍無比,人族先賢卻能從夾縫中求存,總結中修行之法,使後世有了抵禦古元妖神的本領,最終掌控自身命運,不由敬服無比,很難得對相柳客氣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相轲,出來看看你最近進步沒有。”白湛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請白長老稍等片刻,弟子還未着裝。”
“哦。”
相柳循循善誘道:“我的《九相呼吸法》也是仙道功法本源,比你們現在功法高明百倍,恰好殘魂又在這具體魄寄宿多年,無形中改變了經絡穴竅等根本,也适合你來學。”
相轲眼中寒芒閃過:“你教我《九相呼吸法》,有什麽條件?”
“你去殺了陸缺。”
“不可能!一來陸缺是我妹夫,二來我現在遠不如他。”
“試試。”
相轲略作思量道:“陸缺是個非常好的對手,往後我會經常找他比試,盡最大努力勝過他。我能感受到你對他的憎恨,我可以保證若哪日勝得過他,會刺他一劍,替你出氣,這是我能夠做到最大限度,《九相呼吸法》你傳與不傳,無所謂。”
相柳沉默下來,等相轲出了門,看到白湛,她忽然道:“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