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來了?
觀戰的衆人大惑不解。
莊明沒有理會他們的目光,徑直往門樓裏走。
跨過門檻兒時,他道:“豐姑娘,借一步說話。”
豐滢快步走過去,低頭退掉銜龍镯,擲到門口。
藍盈盈的銜龍镯打着轉,映出的藍光如扇面展開,在門樓裏構建起一層禁制,隔絕聲音和靈識。
果然聰明!
莊明臉上泛起贊賞之色。
豐滢道:“有話請講。”
“按照目前的形式來看,用金丹以下的修士抵禦疫屍潮,豐姑娘的同門不少都得喪生。”
“不錯。”
“在下可以幫忙清場。”
“什麽條件?”
兩人都是絕頂聰明之人,字字句句直指根本,沒有半句廢話。
莊明逃亡多年,沒有太多時間交際,所以也很喜歡這樣的交流方式。
他道:“我出手時,在場所有人不得窺探我施展是何術法。”
“這個簡單。”
“後面還有兩具紅印疫屍,若是貴宗的人擊殺它們,我要其中一個的咫尺空間。”
“可以。”
“成交!”
直截了當地談完條件,走出門樓,豐滢立即請元嬰長老萬明蓮施展幻陣屏蔽,遮蓋在場修士的視線和靈識。
一股灰色雲氣從門樓冉冉升起,向南北蔓延,遮蓋了古老的城牆。
城牆内外氣息不通。
莊明站在蒙蒙的灰霧,看不見城外的情景,聽不到疫屍沖殺的嘶吼聲,确定視野和靈力都被屏蔽,便道:“豐姑娘現在可以讓城下的人撤回來了。”
萬明蓮指訣變幻,使屏蔽幻陣打開一個門洞大小的缺口。
豐滢以靈力送出聲音道:“所有人,立即回城。”
“陸缺就不必了,我跟他做過買賣。對了,半刻鍾後即可撤開幻陣。”
說着,莊明飄然而下。
青雲浦弟子和洪家人則領令退出戰場,從幻陣缺口回到城牆。
月光照臨的戰場。
黑影起伏,似乎還有五六千前的黑印疫屍奔襲過來。
腳步猶如雜亂密集的鼓點。
它們越來越近,逼近到城牆前半裏,而對面就剩下陸缺和莊明兩人,就像洪流中的兩根柱石。
别人的死活,莊明不在乎,但陸缺的心思,他很在乎。
“仙君,你歇歇,這些異種我來應付。”
莊明心裏很高興還能爲陸缺出戰,腳步明快地邁步向前,身上爆發出滾滾黑氣,張牙舞爪,就好像萬千陰魂,比具行疫甲的黑色觸須還要詭異。
修士都要和疫屍保持足夠的距離,以免被具行疫甲感染。
但莊明沒有。
他毫無顧忌地迎着疫屍走過來,身上黑煙如墨般潑在地面,開出朵朵黑蓮。
陰邪狠戾的靈力高漲,在空氣裏滾動,聲音猶如冥河的浪撲打着死寂的河岸,讓人神魂顫栗不止。
幽冥界域——
莊明一聲大笑,衣襟飛揚,倒卷的靈力席卷了這片戰争。
頓時間風雲變色。
大地上響起萬千鬼哭,挂滿縷縷灰氣,宛若倒置陰陽。
一道黑色長河的影子在莊明身後顯現,貫穿了古今,流淌着輪回,讓這方戰場肅穆無聲。
被具行疫甲控制疫屍都呆愣了片刻。
嘩!
大浪奔湧的黑色長河,飛出成千上萬的鎖鏈,以莊明爲端點,散射向戰場各處,凡有生機者皆不可逃避。
鎖鏈嘩嘩的湧動着,不斷貫穿疫屍的具體。
即便有修士所化的疫屍,在錯愕了片刻後,就掐訣祭出防禦靈器,但面對交織錯落的鎖鏈也形同虛設。
見此情景。
陸缺嘴角微微往下扯了扯,莊明的實力比他自述的還要強。
他也能憑借《陰蓮九術》,在金丹圓滿就打開屬于元嬰層面的領域,而且打開的領域極爲霸道。
如此實力,如此心智,早該在修仙界成名的。
可惜了。
還正思量。
莊明身上的黑氣忽然拔地而起,衍化出高千丈的法相,揮掌壓向正在趕來的疫屍。
掌印猶如一片天幕,轉瞬與地面合攏,劇烈地震動在地面撕裂開壕溝,毫不留情吞沒下去四五百具疫屍。
莊明難得盡情施展,越打越順,法相揮動衣袖,向地面撒下萬千猶如引魂燈籠般的紅色火球。
火球紛紛墜落,沾到疫屍身上,越燒越旺,戰場上騰起無數火苗。
黑印疫屍已經解決的差不多。
莊明收回法相,抖了抖搖晃的衣袖,單手背負,屹立如竹。
十幾具疫屍猿猴,本是土屬性的“明沙猿”,擁有類似土遁的天賦神通,剛剛躲進地下逃過鎖鏈的攻擊,趁莊明收回法相,立即從周圍跳了出來,四面圍攻。
“小心。”陸缺急喝道。
莊明似乎不把十幾具疫屍放在眼裏,任憑它們從四面撲來,衣袖一掃,将三面的疫屍蕩開,出手扼住正面來襲的疫屍的喉嚨。
疫屍猿猴被提到搬空,脖頸骨骼發出格格的斷裂聲。
寄宿其體内的具行疫甲,正向下延伸黑色觸須,修複疫屍猿猴的骨骼。
“恢複能力這麽強嗎?”莊明五指施力,再度捏斷疫屍猿猴的脖頸骨骼,眼眸出兇悍殺機。
片刻後。
具行疫甲忽然從猿猴體内飛出,直射向莊明眉心。
二十丈距離内。
具行疫甲的速度堪稱無敵,莊明也躲不過去。
但他也沒有躲的意思,任憑具行疫甲爬到在額頭上,伸着黑色觸須,往眉心神輪裏鑽。
古怪的一幕發生了。
向來無往不利的具行疫甲,碰到莊明身上的黑煙,便觸地似的縮回觸須。
莊明扔掉猿猴屍體,從容不迫地把具行疫甲從臉上摘下來,扯斷其觸須,捏碎其甲殼,拍了拍手,說道:“屬下主修《陰蓮九術》,雖無法克制具行疫甲,但具行疫甲也無法感染屬下。”
這點他此前已經隐約提過。
陸缺一時沒想起來。
他看看莊明,感覺莊明的靈力強度正在迅速下降,問道:“你情況怎麽樣?”
“施展幽冥界域也非常勉強,靈力耗費的七七八八,自身已經無法再進行高強度戰鬥,但還能操控那一具元嬰傀儡。”
施展超越道行層面的手段,負荷非常大,莊明的細微血管已經破裂,說話間,一縷鮮血從鼻孔淌出來。
他擡手抹去,取出一朵地脈奇蘭,摘掉花托,直接地脈奇蘭含到口中。
地脈奇蘭比不得地靈漿,但效果同樣非同小可。
約莫兩個時辰就能讓莊明恢複如初。
兩人掃視戰場。
滿目瘡痍的地面,留下了數不清的疫屍骸骨。
五十架投石車東倒西歪。
許多火苗像是螢火蟲般墜向地面,而到處都冒出縷縷青煙和黑煙。
還有數百具疫屍躲過了幾輪攻擊,掙紮從焦土中爬起來,或斷腿或斷臂,以怪異的姿态重整旗鼓,但已經不足爲慮。
滿是黑暗的遠處村落,恢複了開戰之前的靜谧。
月光照着大地傷瘡。
風微微卷。
黑印疫屍的麻煩基本已經解除,但真正的大戰才剛剛開始。
陸缺看見,之前探查到的四十二具紫印疫屍,正乘着古怪的石闆迅速飛來,那位使葫蘆法器的紫印疫屍,好像已經把黑色葫蘆抛出來,單獨乘着葫蘆,沖鋒在前。
空氣中又有了寒意。
霧氣中降下細微的冰晶。
感覺到那位紫印疫屍的陰寒靈力撲面而來,陸缺目視莊明,說道:“你的任務已經完成,回去休息。”
“仙君千萬小心。”
“嗯。”
刀匣吱呀打開,陸缺握住了斷夜。
而在莊明返回城牆之後,防線上所有金丹境,除了指揮戰役的豐滢,全部飛身出城營地。
四十二具紫印疫屍,就相當于四十二名金丹。
場面毫無優勢可言。
生死。
或在此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