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丹輝恒明不滅,内部的真嬰虛影在丹輝映照中,就像稀薄的白霧,但随着時間推移變得越來越清晰,以丹元仙脈爲本,逐漸勾勒出鮮明的人形輪廓。
假嬰之境僅差毫厘。
陸缺睜開眼,覺得過了不足半刻,事實上卻已經過去三天。
由于三天以來體魄處于半休眠狀态,呼吸降到每日二十四次,血脈經傳每日二十四周,他的身體有些僵硬麻木,就好像剛從冬眠中蘇醒的蛇。
但這種麻木感沒有維持多久。
陸缺呼吸了幾次,氣息綿綿如長風,迅速喚醒斂藏于體内的力量,胸膛裏幾聲響起如擂鼓般的心跳聲,血液恢複流淌,很快就恢複了知覺。
凝聚神魂映照真嬰的過程,非常耗費精神力。
知覺恢複以後,陸缺頓感兩眼發黑,腦袋裏嗡嗡亂響,幾乎站不起來,就按着額頭坐在原地休息好半晌。
所謂閉關,從來都不是像木雕泥塑般枯坐。
坊間那些遍修仙故事話本的人,智力往往堪憂,啃着筆杆胡編亂造時候,就愛在閉關二字前加個驚人的時間期限,動辄幾十數百年,動辄幾千年,而寫到閉關細節,又都用“運功、證悟”等字眼來敷衍,簡直不要太套路。
事實上。
閉關期間也得梳理,也得補給。
陸缺休息了小半個時辰,不适感逐漸消失,取出枚二返木元丹服下。他如今的道行化散二返木元丹藥力,無需刻意運功,在等待的過程裏,倒了碗清水喝 ,同時思量接下來會遇到怎樣的心障幻境。
這時外面雷聲轟鳴,閃電的光芒不時門窗照亮。
沒多久。
大雨傾盆而下,聲音從噼裏啪啦的響動很快變成唰唰的雨聲。
水柱暴躁地從房檐沖下來,窗縫門縫裏飛濺着水珠,而陸缺已經再次入定,現在能用的時間少之又少,不能浪費分毫。
馬記紙紮鋪的門面裏。
薛昂還沒有入睡。
這幾天,夾明郡郡城防線全都由長輩們防守,低階弟子等同于放假。
按說爲了應對後面的戰鬥,應該趕緊休養生息,可薛昂隻有築基後期道行,調整狀态不用多久,閑下來時候,把馬記紙紮鋪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然後便無事可做,睡也睡不着。
薛昂在門口閑坐。
幾聲輕捷腳步聲響起,豐滢和韓遲花撐着油紙傘從西面的巷子走出來。
兩人是要到郡城外布置陣法,郡城外有條叫做厘河的河流,豐滢主修水系術法,可以借河流之便構建攻防。
薛昂起身向兩位師叔行禮。
豐滢問道:“你師叔怎麽樣?”
“一切正常。”
………
心障幻境其實就是将人的妄念放大,在心湖中演繹成逼真的幻象。
動人之七情,迷惑本我。
參合宮藏書樓有大量有關的修行心得,陸缺看過十幾本,再次入定入靜,心底就秉持着最初的道心。
修行,以求此生從容。
這也是大宗門弟子和散修區别,大宗門底蘊深厚,遇到修行瓶頸心境挫折等,都會有相應的典籍作爲參考,哪怕細分到學習某一門術法,典籍上也會前輩做的詳細注解,可以規避很多彎路。
散修裏會有天才,但大宗門彙聚了成千上萬的天才。
陸缺接下來突破心障幻境,沒有遇到太大麻煩,無非接受一次次心境蹂躏。
到閉關的第六天夜,他已經破開全部的心障幻境,神魂明澈無暇,而真嬰虛影也終于呈現出質感真實的輪廓,幾乎可以分辨出五官。
假嬰之境!
陸缺很确信經過六天的梳理,達到了這種層面。
他盤坐的書房中間沒動,先松開心神,讓半休眠的身體恢複到平常狀态,等耳中的聲音逐漸清晰,才睜開眼睛。
緩了緩神,從空無一物的房間走出來。
陸缺看見斷夜原封不動地插在門口,這說明時間還沒到七天,他向前面門面裏的薛昂問道:“今天是我閉關的第幾天?”
“第六天。”
“現在是什麽時辰。”
“剛剛亥時。
”薛昂握着兩隻底部滿是孔洞的銀錠走到後院,邊走邊說,“師叔,您之前的擔憂杞人憂人了,這幾天防線沒有任何問題。”
陸缺點點頭。
薛昂晃着手裏的銀錠,說道:“我在打掃這家紙紮鋪時候,在原店主房間,找到五十兩銀子、幾樣銀首飾、還有地契房契,師叔您要嗎?咱倆對半分。”
輔州全境淪陷,百姓也變成了疫屍,财物就變成了無主之物。
誰找到就是誰的。
陸缺對銀子沒什麽興趣,向薛昂擺了擺手,接着收回斷夜,出門向城牆走去。
前端防線留給他們的時間僅剩一天,此時所有金丹及以上的修士,都已經調整好狀态,聚集到城牆上的門樓裏面,枕戈待旦。
但氣氛很安靜。
陸缺走到城牆上時,身材圓滾滾的元嬰長老魯本閱,正這在城牆邊兒,雙手按着牆沿,踮腳向夾明山防線觀望。
那邊兒明顯打了起來,天空裏一會兒爆發紅光一會兒爆發青光。
擴散的靈力漣漪席卷百裏,很快推動到夾明郡郡城,感覺非常磅礴,魯本閱擰着眉頭沉吟了片刻,罵道:“娘的,要是前端防線把這種層面的疫屍漏過來,夾明郡防線可保不住,這他娘有元嬰後期的水平。”
陸缺沒來記得接話,門樓裏傳出萬明蓮的聲音道:“魯師兄,你真是老了,這水平分明就是元嬰中期。”
“但感覺非常強悍。”
“确實……”
萬明蓮來到城牆邊兒,眯眼望向夾明山防線,臉上泛起憂慮之色。
她和韓遲花的氣質相似,就是那種與人爲善關心同門的大姐形象,在同輩中或許不是最出衆最耀眼的,但非常講究同門情義。
眼見夾明山那邊兒激烈戰況。
萬明蓮真的擔憂前端防線放開口子,湧過來幾個實力強勁的紅印疫屍,威脅到青雲浦弟子的性命,之前可已經隕落死了二十七名弟子。
“唉,明天是最後一天,不知接下來的戰鬥究竟會如何。”
魯本閱本質就是頭耿直的犀牛,實話實說道:“根據這幾天對夾明山的觀察,我感覺紅印疫屍沖擊防線還挺頻繁,而且他們不像黑印疫屍那樣隻知道橫沖直撞,也會利用靈器符箓等相互配合。”
他說了這些還不夠,緊接着補充道,“更糟糕的是疫屍和修士不同,他們作戰不惜命,實力相差無幾的情況,即便選擇同歸于盡也不會跑。”
萬明蓮不想再搭理魯本閱,闆着臉走回門樓。
我說錯了什麽?
魯本閱不解地撓撓頭。
陸缺向門樓裏面看去,諸位同門正盤膝打坐,養精蓄銳,唯獨心大的鍾素在打坐中酣然入睡,耷拉着腦袋,嘴角挂了條将要滴落的涎水。
“這心态真好。”
稱贊了一句,陸缺按着牆頭,縱身跳到城牆以外。
魯本閱問道:“小陸,你幹啥?”
“略有提升,試試進展有多大。”
“别跑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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