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厚實的楊木棺材被掀翻在地,露出英姿飒爽的白湛,傾國傾城的蘇萱。
場景應是幅名畫。
名曰: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但這事和說書人脫不了關系。
界山地處荒蠻,未受王化熏陶,即便是結丹化形的妖也帶着濃郁野性,想要到大夏洲郡遊曆,必須得到說書人的首肯,辦理身份文牒也是他說了算。
他清楚蘇萱和白湛總要出關,就建議兩人先在鎖龍鎮曆練曆練。
主要是提前适應人族生活。
初衷還是好的。
不過蘇萱對曆練二字有獨到理解,修士曆練,那不就是恃強淩弱,殺人奪寶,偷雞摸狗嗎?
鎖龍鎮多是普通百姓,前兩者自然不能施行。
所以隻能在偷雞摸狗上下功夫了。
這幾年以來。
蘇萱一有時間就跑到陁狼族的栖息地,站在外面吆喝,“走,紅塵曆練!”
白湛感覺很可恥,但架不住鎮上有很多沒吃過的好吃的,因此就跟着曆練,負責望風什麽。
爲了增加曆練的真實性,兩人從來不用靈力。
至于跑到餘盡春木匠鋪偷棺材,則是聽說書人講,用棺材闆燒火烤出來的雉雞,味道鮮美無比,在他家鄉還是道名菜,叫做棺材雞。
說書人敢講,白湛和蘇萱就敢信。
誰怕誰?
反正說書人也會給兜着。
兩人把棺材偷到寒潭,一人踹了幾腳,踹成木材,壘石成竈,把提前處理好的雉雞放進火裏烤。
烤熟肯定是很難的。
不過。
但識琴中趣,何勞弦上聲?主打的就是個紅塵曆練。
就在蘇萱玩得不亦樂乎時候,青丘狐墳某個不起眼的角落,用了一回,就沒再拿出來的“萬妖輪光境”突然綻放光芒。
動靜遠超過當年相柳意圖融合的時候。
可惜沒有人注意到。
萬妖輪光鏡閃爍了一會兒,光芒又漸漸消失了,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
三橋鎮渡口。
何若若抱着木盆從家裏出來,款款走到小甯河河邊。
八年時間過去。
她已經從當初的青澀少女,變成漂亮的少婦,身材也變得豐腴了起來,一身淺藍布裙束着腰身,走動之間背後頗顯渾圓。
靖南郡剛下過雨,河畔青苔濕滑。
何若若就往坡度平緩的地方走了走,從木盆撈起髒衣服,放在鵝卵石捶打。
一隻隻擺渡的小船駛過去。
河裏的倒影碎了,又恢複完整。
何若若埋着頭捶打衣服,不知時間過去幾刻,忽然看見河裏映出一道熟悉影子,目光微微腫怔,然後迅速理了理發絲,起身轉過去。
“陸侯爺,您回來了?”
打河畔經過的正是陸缺。
他見到何若若,還有點不敢認,仔細看了看,才确定就是當初的擺渡少女,走過去道:“都長這麽大了,差點沒認出來。”
何若若撇嘴笑道:“侯爺還拿我當小姑娘看呢。”
“你今年才二十……三。”
“侯爺記性真好。”
“嫁人了嗎?”
“十九歲那年就成婚了,相公是縣上開茶莊的。”
“日子應該還不錯。”
何若若輕輕搖頭道:“他身子骨弱,和我成婚的第三年便卧床不起,公婆覺得都被我克的,讓我們和離了。”
“那你?”
“沒打算再嫁人。”
“也不撐船了。”
何若若咬住下嘴唇,沉默許久,苦澀笑道:“我爹娘受不了鎮上的流言蜚語,不讓我随便抛頭露面,還非要給我張羅婚事,和離過的女子能找什麽人?他們給我找了個瘸腿的鐵匠……對不起侯爺,我話太多了。”
世俗有世俗的難處。
雞毛蒜皮,但也讓人焦頭爛額。
陸缺想了想道:“你回去和你爹娘說,我要召你到侯府裏做事,每月的月俸十兩銀子,往後也住在侯府。”
何若若伏地叩頭,“隻要不讓我像個貓狗似的被送出去,沒有月俸都行。”
“起來。”
“謝謝侯爺,謝謝侯爺。”
何若若連續三叩,腦門磕的烏青,準備再叩頭時候被陸缺給拉了起來,才算勉強作罷。
陸缺先行回府。
何若若漂洗完了衣服,抱着木盆回家,不自覺地哼起吳州小調。
進了門。
她父親暴躁的咒罵聲隔着窗戶傳來,“死丫頭,你怎麽還有臉出去,怕你爹娘的脊梁骨沒被别人戳斷嗎?”
“我去洗衣服。”
“用不着!你要是心裏還有你爹娘,就早早嫁到魯鐵匠家裏,他不嫌你克夫,你還嫌棄什麽?走路有點跛腳,就不能過日子了。”
“不嫁。”
“那往後就别進這個門了,餓死在外面也别回來。”
這樣的罵聲,何若若不止聽過一次,可心裏終究還有些難受。
她轉身晾了洗好的衣服,把木盆靠到牆邊,低聲說道:“爹,您可以不管我,但我不會不管您,以後每個月我會往家裏送五兩銀子。”
“說什麽瘋話?趕緊滾。”
“我沒有說瘋話,陸侯爺讓我到侯府裏做事。”
“呸!你也配到侯爺府伺候?”
何若若不再跟父親争辯,在房間裏簡單地收拾了個包袱,背到背後,就離開家門往三橋鄉侯侯府走。
何父兀自罵罵咧咧。
“就知道你這死丫頭賊心不死,心裏惦記着陸侯爺,也不看看你是什麽身份?做什麽白日夢。”
“滾吧,以後别再回來。”
接着院裏響起一陣兒噼裏啪啦的摔東西聲。
何若若雙手捂耳,三步并兩步跑開,沒多大會兒就到了三橋鄉侯侯府跟前。
侯府奢華氣派,但沒有什麽人氣。
何若若叩門走進去,頭一進的天井裏隻有陸缺和年過半百的何有成坐着說話,各坐了個小闆凳,茶壺茶杯都放在地上。
陸缺招手道:“過來坐。”
“我去幹活……”
“現在哪兒什麽活可幹的,過來先吃點東西。”
說話之間。
陸缺從咫尺空間取出不少臨渠兩洲的特産擺在地上,其中自然少不了經反複蒸餾的烈酒。
何有成眼疾手快地撈了一甕,擺在自己身後道:“老何這些年替侯爺照看府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銀子就不要了,這甕酒必須得賞給老何。”
“得會兒再送你一甕。”
“那老何就卻之不恭了!對了,侯爺此次突然回吳州有什麽要緊的事?”
“一是回來看看吳嬰妹妹,二是修行上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