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回過來不過一年多光景,陸缺就感覺來往黑石島坊市的修士多了兩成。
黃昏薄暮。
黑石島那片區域,将近千餘名修士乘靈器淩雲飛渡,遠遠望去,好像傾巢而出的蜂群。
天空因而顯得擁擠。
陸缺避開兩道呼嘯的流光,落到黑石島前端。
坊市外面也擺起了各種攤子,大約五六十個,各類修行資源攤在地面,煉器用的礦石、靈草靈果、符箓、飛劍等等,雖說品級很難入眼,但應有盡有。
海上修行宗門與世家的低階弟子,過來開眼界,人多的摩肩擦踵。
簡直像趕廟會。
陸缺緩慢地從人群中擠過去,徑直進入黑石島坊市,在參合丹坊找到正幫忙算賬的豐滢。
簡略說了幾句,進入後面密室詳談。
“先喝杯茶解渴……”豐滢捧了杯茶過來,與陸缺相對而坐。
邊喝茶邊聊,小半刻時間過去。
豐滢聽完陸缺叙述,捏着銜龍镯邊沿眯眼思量,然後道:“陳問得知瑤京仙木的消息後,直接去了洞玄派?”
“我看着他們過去的。”
“這?”
豐滢蹙眉看向陸缺,眼中閃過一絲明亮微光。
陸缺路上沒有仔細尋思,但此時經豐滢輕輕一點,立即明白過來。
他把僅剩茶葉空杯放在桌上,拍了下大腿道:“對呀!陳問既然得知了瑤京仙木曾在長靈島出現過,按常理來說肯定會到長靈島繼續打聽,而不是往洞玄派跑。”
豐滢垂眸笑道:“瑤京仙木曾經出現在長靈島這信息,假的。”
陸缺緘默不語。
豐滢繼續道:“或許陳問在途中就已經察覺到被師弟跟蹤,所以在謝杏苑時才故意透露出了這個假消息。”
“豐師姐這麽說,讓我對自己的道行不自信起來了。”
“怎麽?”
“論計謀我自是不如豐師姐,但自诩行事還算嚴謹,追蹤的途中始終和陳問保持着足夠距離,也沒有靈識探查,他的道行應該還察覺不到我。”
豐滢起身爲陸缺添茶,俏臉上露出明豔笑容,同時視線環顧密室左右,意思是說這間密室絕對可靠。
在裏面無論講過什麽,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陸缺領略其意,點頭道:“豐師姐有話但講無妨。”
“師弟破境結丹了?”
“嗯。”
陸缺心知豐滢早有猜測,故而回答的很平靜,但沒想到豐滢得到确切的答複,也能表現的很平靜。
一霎時岑寂無聲。
目光相視。
陸缺在豐滢眼裏沒看到任何漣漪起伏,心裏不由微微震動。
豐師姐的心境未免太穩了吧?對于不惑之年的金丹境,都能如此平靜接受。
豐滢似乎看出陸缺的疑問,不溫不火地笑道:“師弟之前不是問我有什麽不堪的過往嗎?那今天就和師弟交換個秘密,我在豐家屬于庶出,我母親被我大娘欺負了很長時間,最終不堪受辱自缢而亡,于是十四歲那年我毒死了我大娘,燒了豐家宅邸,做過這件事之後心态就變得異常穩定。”
陸缺瞠目結舌,愣在原地。
原以爲十七半歲出鎖龍關已經很猛,原來是小巫見大巫。
要知道!
陸某人十四歲時候還在餘盡春的木匠鋪刨木闆,心思局限于如何湊罪民稅。
陸缺抱拳道:“我很少服人,但現在确實很服豐師姐。”
豐滢言歸正傳,“這是題外話,我想說不是這點。”
“請豐師姐教誨。”
“師弟這麽年輕就破境結丹,不免會滋生傲氣,認爲列入海字十甲的人真實年齡都已經五十将近一甲子,卻還在築基層面裏打圈圈,不配于自己相提并論。”
“沒……也沒這麽自負……”
豐滢淡笑道:“心有傲氣未嘗不可,但萬可因此就小瞧了其他人。”
陸缺點頭。
“能被列入海字十甲的人,每個都是翹楚中翹楚,陳問既然被排在榜眼位置,高過了你我,必有其過人之處,能察覺到被師弟追蹤不算什麽稀奇事。”
“哎這……”
“不能總以爲世間隻有自己聰明。”
“多謝豐師姐訓誡。”
豐滢神色一松,恢複閑常溫婉,含笑沖陸缺擺了擺手道:“得了得了,師姐弟之間還這麽客氣做什麽?其實師弟本來就樣樣出衆,心氣高也在所難免,隻是身爲一堂的師姐地,朝夕相處,我希望師弟能有更高的成就才唠叨幾句罷了。”
“豐師姐不用打一巴掌再給顆糖,我又不是聽不進人言,往後哪兒做的不對,你盡管教訓。”
“呵呵。”
兩人都不清楚“先天靈體”能夠無視境界差距,感知到外在的窺探,但是憑着心思缜密這點,也沒有上陳問的當。
這局——
兩大宗門的絕對翹楚、海字十甲的在榜之人隔空較量,算是不赢不輸。
但陸缺暴露出了心機稍弱的缺點,沒有甯歸的輔助,他和這些絕頂聰明的人還是要差一線的。
娘的!
甯歸怎麽還沒收取完機緣。
陸缺腹诽了一句,忽然笑起來道:“豐師姐剛才對于海字十甲的評價,也不是完全正确,還是有濫竽充數的。”
“誰?”
“我和我大哥祝百壽啊。”
豐滢不知這話幽默在哪兒,喝着茶沒有吭聲。
接着話歸正題。
豐滢道:“瑤京仙木在長靈島出現過是假的,但應該确有其物,我在坊市沒有打聽出來有價值的信息,接下來還得繼續查,也希望師弟能夠從旁協助,辦好了此事,師弟也就有了進入暗堂的本錢。”
“沒問題。”
………
緩了緩,又飲了一杯茶。
豐滢說道:“日間我到幾個大商鋪替師弟詢問枯榮果,包括寶彙樓、倚晴樓等,僅寶彙樓存有三枚,很不巧的是這三枚都被人提前訂了,我願意價錢都沒用。”
“做買賣自然得以誠信爲主。“
“或許有誠信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買家來頭不比咱們倆小,寶彙樓得罪不起。”
陸缺咧了咧嘴,“看來買家也是五大宗門的弟子了。”
豐滢笑道:“對,一位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