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以氣留形的鬼物不爲過。
吳嬰感覺側側陰風撲面,更确信了偃蓋的話,喘了口氣,緊攥了卻的手緩緩放松。
原來是鬼……
那便不足爲懼。
留存人間的鬼物最多不過修成鬼丹,實力勉強能與金丹初期齊平,而吳嬰已經金丹境界以穩,神魂更強于金丹。
不過吳嬰感覺很奇怪。
名叫偃蓋的鬼物,身形聲音爲何會跟陸缺如出一轍?
太像了。
吳嬰狐疑地打量着偃蓋,好半晌後從氣質上發現了兩者的不同。
陸缺性情低調。
偃蓋則恰恰相反,即便緘默不語,即便面目被濃郁的黑霧所遮擋,也讓人感覺身上帶着幾張狷介張狂之氣,似乎特别有能耐的樣子。
吳嬰把了卻收了回去,眯眼笑道:“小陸哥不是鬼物,但前輩的聲音和身形真的特别像小陸哥,前輩認得他嗎?”
“我認得他,他不認得我。”
“哦。”
吳嬰心道這隻死鬼還有點見識嘛,撇嘴竊笑了一下。
偃蓋老氣橫秋道:“姑娘,相遇即是緣分,我看你天資聰穎,根骨俱佳,有意傳你一套仙武拳法。”
“我有宗門的。”
“當今宗門也算得上宗門?諸如參合宮天淵劍宗之流,也不過依仗古修士隕落後留下的斷章殘篇崛起,所着仙武不足一道,我要教你的拳法乃古修士傳承。”
古修士傳承?
吳嬰撓了撓略微發癢的眉心,表情略顯滑稽。
“古修士傳承我也有。”
偃蓋像是有被姑娘氣到,因此語氣停頓了一會兒。
吳嬰道:“多謝前輩好意啊,不過我師傅教過我術業專攻,術在精而不在多,所以我不學。”
“你……”
“有緣再見。”
“我這門拳法是蓋十三所留。”
吳嬰頓住腳步,撲閃着大眼睛道:”蓋十三是誰?”
偃蓋做了個氣沉丹田的動作,“上一代的修士中的武神,公推的仙武第一人,渡劫飛升時出拳轟落雷池青磚,仙武之精悍冠古絕今。”
“那他留下的拳法肯定很不了起。”
“自然如此!”
“既然來曆如此了得,前輩憑什麽要傳授給我……”吳嬰先抛出緻命的疑問,繼而追擊道:“無虛海上修士多了去,你可别用有緣分三字來糊弄,我閱曆雖然不豐,可也不傻。”
江湖路滑,人心複雜。
誰知道憑空冒出來一個鬼物究竟是何居心?
吳嬰縱然心思幹淨,那也是出身于江湖世家的姑娘,受家風熏陶,很小時候就明白了一個江湖至理,許多錯誤的誕生,皆源于貪字。
被她掌斃的呂荷花就是前車之鑒。
而如今的無虛海修行勢力風起雲湧,更應該加倍小心。
吳嬰才不會輕易上當。
哼!
偃蓋再次沉默,好半晌才道:“這門拳法對于習練者的要求極高,我也是看了許多後輩,最終才選定的你,而且你也未必能夠學得會。”
吳嬰捏着下巴思量,“還有其他的原因嗎?”
“蓋十三驚豔蓋世,可惜死在了三千前的人妖戰役中,倘若拳術得不到傳承,委實是樁遺憾;蓋十三隕落這點,姑娘也可以去找修行界的前輩驗證。”
“我學了這套拳法,你不會讓我幹爲非作歹的事吧?”
偃蓋笑道:“隻爲傳承不失。”
“沒别的條件?”
“沒别的條件。”
吳嬰仔細想了想,最終評價道:“那你這人還怪好。”
偃蓋袍袖揮動,左手揮散諸多金線,在地面錯動交織,縱橫各十九道,割裂開一個巨大的棋盤,而他的位置局于天元正中,宛若執先手的黑子。
偃蓋衣袍無風自動,起手間帶着睥睨天河的恢宏氣象。
仿佛天地之主!
咫尺之地,亦掌山河。
“這門拳法叫《截星十六式》,姑娘,你可看仔細了。”
偃蓋邊演練《截星十六式》,邊念動靈力運轉的法訣,遞拳氣勢古拙而磅礴,招招搶占先機。
自身所在便是一方拳域,盡顯力之一道的精湛。
吳嬰瞪眼看着,默記口訣招式,等偃蓋演練完,又仔細拆解招式精要時,就在心裏臨摹了起來,她本是聰慧之人,修行之間心無旁骛,隻臨摹一遍,便體會到《截星十六式》三成精妙。
此仙武拳法招式固然古拙,但運用仙武道罡每每直切要害,不知要比今時今日的仙武秘籍高明了多少倍。
讓人頓感撥雲見日。
乃是從前仙武上的許多疑惑,都因爲領略《截星十六式》的三分精妙,漸漸地有了答案。
這就是武神的傳承嗎?
吳嬰福至心靈,跟着偃蓋拆解招式繼續臨摹《截星十六式》,前後僅僅三遍,心裏就得此拳術的五分神韻,原來仙武上的疑惑也全部迎刃而解。
意通而氣通,靈氣自然流轉周天,滔滔如江河。
一霎時。
道行便若雨後春筍般地迅速拔高。
方圓八十裏的靈氣受到引動,開始往荒島彙聚,直垂下四道巨大靈氣旋渦,落在吳州周身左右。
吳嬰憑空浮起,足踏靈氣,目生華光,背後升起恐怖的九頭妖獸虛影。
那九頭妖獸虛影中間一頭,伸頸昂首,一口将四道靈氣旋渦全部吞了下去,而靈氣則盡數被吳嬰所得,靈液海擴充翻沸,直供金丹的通仙九竅。
使之通暢,使之深邃。
過程持續了将近兩刻鍾。
但吳嬰的道行卻已經在金丹初期走了一半!
她懸立在空中,擡手看了看,手背上露出幾塊似虛似實的黑色鱗片,并且布滿古老的符文,詭異而又充滿力量;害怕被偃蓋察覺到異樣,她迅速把手縮進衣袖。
“偃前輩……”
偃蓋早已經停了拳腳,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隻道:“等你把《截星十六式》學得六分神韻,最起碼就能将通仙九竅擴充成藏氣之府;學到七成,則直入金丹後期,隻是一成之間卻非常之難,得用心修行。”
“多謝偃前輩教誨。”
“你能領略武神的道統傳承,我已非常欣慰。”
吳嬰輕盈落地,向偃蓋拱手道:“我要怎麽感謝前輩呢?”
偃蓋揮了揮衣袖,“無須謝,去罷。”
吳嬰弓着腰一拜而再拜,最後索性跪下來叩幾個頭。
等她離開以後,天眼看也要亮了。
偃蓋負手走到海岸前,每走一步萦繞面容的黑霧就減淡一分,直至徹底露出廬山真面目。
那張臉,赫然是陸缺的臉!
………